第44章 意外之子
这莫名心跳出现的异常时间不过数息，黑化微宁却觉察到自己对这副身体的控制权在飞速消散。同时裹着林心玉娇躯的黑色发丝也改变着，从择人而噬的攻击形态逐渐缩短，转变到正常的长度。
失去了三千青丝的桎梏，凌云子引动的天雷威势一时之间竟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凶猛。凡语有言，世间万物皆是相生相克。天雷本就是克制妖邪魔念的相反之物，况且老道所修乃是由极北之地所产生的阳极雷霆。此前是借助林心玉天生的剑灵之体，可以做到阴阳调和，不受其伤害。
黑化微宁只感到自己若是再不离开此身躯，怕是要落得一个在天雷下魂飞魄散的结局。其实老道也是略微收手，若不是他占据的是林心玉的身体，在头顶悬浮的无锋早就携着雷霆之势将其头颅斩下。
道宗三老看着红衣女子身后忽然冒出一个黑色身影，其身上布满如同菌丝的附着物，魔性地飞舞着，甫一现身便如同燃烧一般冒起熊熊黑焰。被迫离开寄主之体，这黑影当即飞回传道殿，不再吞噬众人。
凌云老道哈哈一笑，飞身过去接住从半空中落下失去意识的红衣女子，正想说点什么，脑袋就变成了鸽子头，发出一连串的咕咕咕。道宗星老解除阵法，便收到一道传音，心下了然，意味深长地望了望传道殿，便让众人立刻离开此地。
传道殿中央，附身于罗雾的白微宁看着缓缓睁开眼睛的殷静芸，面上露出微笑，说道：“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萱儿，你的愿望是什么？”殷静芸转了转眼睛，发觉还在此前的大殿中，面前这个陌生青年表情很是温和，态度好得出奇，但唤出的名字却是和自己并无联系。
“我，我叫做……”殷静芸刚要开口说话，喉间却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咳嗽了下，发觉是一团黑色的浊血。咳出此物之后，她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面色也变得少许红润，于是继续言语道：“殷静芸。”
白微宁见殷静芸还未意识到真实身份，面上也没有催促的神情，而是重复了一遍此前问询的话语：“那我便称呼你芸儿，你的愿望是什么？”他的目光颇为诚恳，眼神中也满是关切之意，似乎真将殷静芸当作其亲妹一般。
因而殷静芸也有些迷茫，思索了片刻后，还是缓声说道：“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希望能回到父母身边，重返人间。”在仙遗之地的这段时间里，接触到的都是些厮杀，即使道宗三位老爷子刻意避开了某些场景，但殷静芸还是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修真界最真实的一面。
有次亲眼目睹本是同伴的两个修士为争夺法宝遗物，竟向对方下手，最后落得个同归于尽的悲惨下场。殷静芸问道宗日老：“为何他们要相互杀戮？”日老沉默片刻，回了一句：“修行之道，本就逆天而为。无限放大的恶念与力量交织，自是这般真实。”
日老说得比较隐晦，实际上不外乎个弱肉强食的经典道理。为求长生，你死我活。术法之下，生命如同草芥，是最容易被吹散的轻盈尘埃。
想来娘亲不让自己踏入修道之途，也是一种无奈下的保护。父王身为高高在上的殷清帝君，应是对这点有深刻了解。若是能活着回去，她还想骑马纵行江湖，大江大湖，何处不可去？可比那什么长生要有趣的多了！
“芸儿想要的，很不错。”像是看穿了殷静芸心中的想法，白微宁微笑着说道。反而是殷静芸感到脸上像是火烧一样有些脸红，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回些什么。
“它会带你去往你想去的地方，不论天涯海角。”白微宁抬手一指，随之一枚雪色结晶爆裂开来，产生一朵飘然而至的白云，轻轻落在殷静芸身下，触感柔软的好似棉花。初次接触此物，她还有点不适应，双手紧紧抓在了白云上，才发觉到和看上去的飘忽相比，这白云有种和自己心神相连的感觉。
殷静芸尝试着操纵它在传道殿中起飞，扑过脸颊的风是如此的迷人，让她咯咯地笑了起来。眼看就要撞向大殿中的支撑石柱，无需操纵，白云自己便停了下来。像是得了新奇玩具的孩子一样，殷静芸玩耍了会才停在白微宁的面前，摸了摸白云，问道：“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
“因为你是我的妹妹。”白微宁微笑说道。殷静芸沉默地看了他一会，终于架起白云自行飞出了传道殿，只留下轻轻的一句：“谢谢哥哥。”她没问这位莫名冒出的哥哥姓名，只是在想这世界这么大，若是有缘，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罢。
“那么你呢，我该称呼你什么？”殷静芸走后，白微宁低头望向身前漂浮着的女童石雕小萱儿。经由雪色结晶所化灵力的修复，她表面的裂纹已经恢复许多，只是她的表情还是十分苦闷。
抬首望了望附身罗雾的白微宁，小萱儿忽然想起这家伙就是杨叔叔变出来的那个冷漠冰山脸大姐姐，说道：“你是那个谁……”罗雾名字都到嘴边了，小萱儿却自己停了下来，打量了白发青年全身上下，看他笑得这么自然，心中在猜测这家伙是不是双重人格。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白微宁耐心地解释道。
“叫我萱儿。”
“萱儿，你的愿望是什么？”他再次重复了一遍问题。
小萱儿转了转头，看向整个传道殿，发觉除了白发青年之外空无一人，没有和自己最亲密的大叔，才有些哽咽地说道：“我想让大叔回来……”为什么抛下了萱儿独自一人离开了？一个人的她真的很害怕。尽管有些东西记不起来了，还是如同阴影一般存在在她的心上，当再次被抛下，就会想起此前经受过的所有痛楚。
“……”白微宁看着萱儿，他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此前黑化微宁所言确凿，道心迷失的他实际上也并不是过去的云海仙界微宁仙君，上万年的时间实在是太长太长，他已经忘了过去的事情，只有最后一个诺言还记在心里——找到白微萱。
轻声一叹，白微宁抬手画出了一道门，门内是一个通体剔透的水晶棺，其中躺着的正是萱儿所想要的杨子希。躺在棺中的男人双眸紧闭，面色惨白，胸口还有一处极为明显的创口，鲜血染深紫衫，显然是已经死亡的状态。
看到大叔这副模样，萱儿顿时就放声痛哭起来，她飞落在避天棺的棺柩上方，用拳头一下一下砸着灵柩，哭喊道：“大叔，你快回来啊！萱儿需要你！”只是石雕是无法流出眼泪来的，她再如何痛心都做不到痛快地表露出来。
“等下，他马上就醒了……”白微宁轻声说道，他抬手捂着胸口，面色变得苍白，“只是我却来不及看见萱儿笑的样子了……”此前杨子希被黑化微宁一剑穿心，本应魂飞魄散当场死亡，却意外地发觉有个东西保住了他的神魂。当时白微宁为了不让其被察觉到，登时吞下了他的存在， 直到萱儿提出自己的心愿，才再次将其唤出。
避天棺乃仙界至宝，只要受法者神魂未散，便可永久长存，但只能庇佑一人。他这在云海大陆飘荡万年的残魂，终于到了消散之时。只是最后能满足两个萱儿的心愿，让他很开心，自己也不负师尊白尘的期望，找到了妹妹并让她快乐。
萱儿从避天棺上抬起头，看向白微宁，在这个时刻，她感到另一种心痛，让她不由自主地说了句：“哥哥！”白微宁努力笑了下，身形摇晃着摔倒在地。此时发觉自己神魂将散的黑化微宁也正好来到门内世界，见到这一幕更是心魂巨震。
黑化微宁直接扑上避天棺，试图再次依靠此物存活。下一秒竟是惨叫出声，他如同触碰到光焰的飞蛾一般，化作飞灰消散在空中。却有些许黑色菌丝如同受到呼唤一般，融入了躺在避天棺中的杨子希眉间……
与此同时，大陆中央的殷清帝国国境内，有一剑形山脉，剑柄为基，剑尖指天。剑尖处略微被削平了点，有一处竹林小筑落在其中。小筑边海棠树下，二人执子对弈，其中一名白袍中年人身后站着位表情冰寒的碧裙女子。
白袍中年人对面的是一名黄衫青年，双眸黑白分明，闪动着睿智的光芒。只是见白袍男子手中的白子举在半空已有多时，才轻声咳嗽了下。这声顿时唤归了白袍男子游走的精神，只见他将这白子随意落在某个位置。
看到他这一步，黄衫青年略微有些不解，竟是下在了与胶着战况毫不相干的地方，似乎相当于放弃了翻盘的机会。
“叶掌门，这是……”
剑宗掌门叶冷双手交叉，微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这样比较好。洛云，送客。”他身后的冰山女子微微躬身一礼，已是一副送人下山的姿态。黄衫青年再看了一眼棋盘上那枚意外之子，颇有深意地瞧了叶掌门一眼，随即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