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重伤
妙珠纤弱的身姿从高空坠落，像一只脆弱的蝴蝶，被暴雨折断双翼，再也无法飞翔。
我不禁为她担心。
担心她没有死透。
担心她死透了，又活了。
我也为自己担心，担心我，白忙活一场。
通天大圣一改从容镇定，漆黑的眸子显露出措手不及的慌乱。
凌空一跃，接住了他的夫人。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妙珠，呼唤着她的名字。
妙珠遍体鳞伤，神魂即将消散。
孙悟空护在两人身前，看着妙珠苍白的面容，痛惜又懊悔。
敲击在我身上的倾盆暴雨，此刻，也落到了他们心中。
在一声声呼唤中，妙珠终于无力的睁开眼睛，露出一抹绝望的笑意，她紧紧攥住通天大圣的衣襟，断断续续道：“孤光，我这一生，都是为你而活，我从不后悔，可是，现在，我要离开你了，孤光，告诉我，你对我，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心动，有没有？”
他抱住妙珠，想要为她遮挡漫天的风雨。
他声音发颤，贴上妙珠的面颊，悲泣着：“有……有。”
妙珠深情凝视着他：“孤光，你骗我，我也很高兴。”
通天大圣哽咽摇头：“没有，没有骗你。你在我心里，任何人都代替不了。”
妙珠释然一笑，抬起手，指尖触碰到通天大圣的眼角。
她缓缓开口，带着无尽的忧伤与不舍：“至少，这滴泪，你是为我而流。”
夫妻二人生离死别，妙珠只进气，不出气，孙悟空伫立一旁，不忍再看，兀自别过头去。
我在林中悠悠降落，心口好似被什么东西撕裂，剧烈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走两步，踉跄的瘫跪在地。
我常常自诩，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
这金刚不坏之身，面对妙珠的山河灭魂引，堪堪抵挡了三分。
忍住喉间泛甜的血腥气，抱起萝幼幼与萝青青泥泞的身体，不动声色的准备离去。
眼前一黑又一黑，摸索到身边有一棵青竹，借力站了起来。
强烈的晕眩感叫人一步也迈不出去，能支撑住这副身子，已经费尽全力。
妙珠弥留之际，抓住通天大圣的手，说出了最后一个心愿：“杀了她。”
见通天大圣迟迟不语，目光转到孙悟空身上，轻唤：“悟空。”
孙悟空半蹲下去，妙珠重复着：“杀了她，杀了她。”
孙悟空敢爱敢恨，当即应了下来，咬牙道：“老孙在此立誓，定教她血债血偿。即便逃到天涯海角，老孙也不会放过她！”
妙珠扯了扯通天大圣的衣襟，她的执念强大，深入骨髓的怨气让她撑了一刻又一刻，她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双目圆睁。
竭尽全力，吐出最后三个字：“答应我。”
直到通天大圣重重的点了点头，说：“好。”
妙珠如愿闭上眼睛，含笑睡去。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出龙吟山。
孙悟空的如意金箍棒，疾如闪电，重重敲在后背，几乎将我周身的骨头打个粉碎。
他下了死手，他只求一击毙命。
可是我躲闪了一下，躲过致命一击，仍旧没有逃过那道凶狠的力量。
通天大圣极其安静的抱着妙珠，远远的，看不清他的面容。
他淋着雨，大约，是想让自己变得清醒。
孙悟空先发制人，金箍棒脱手而出，携千钧之力，呼啸而来。
这股霸道的力量，让我整个人失去重心，吐出一口鲜血，倒在泥泞之中。
他扛着金箍棒一步一步走来。
我疼的无法呼吸，喘不过来气，躺在血泊里，意识逐渐模糊。
透过迷蒙的雨雾，闭上眼睛，恍惚之间，听到一只猴子笑意盈盈的对我说：“阿谖，不要怕，我会永远保护你。”
他朝我伸出手，说：“有我在，不会再有任何人伤害你了。”
他温暖的气息扑洒在脸颊，一字一句，真挚诚恳。
我信以为真。
于是，将自己交给了他。
我的所有。
数载春秋，艰难坎坷，他留给我的，永远是自己坚实的脊梁。
他说：“阿谖，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似乎是一场遥远的梦。
梦醒后，我还是孤身一人。
他杀气腾腾，冰冷如霜。
我退无可退，看着他再次举起金箍棒，从泥泞中挣扎着起身。
我说：“孙悟空，你，真的忘记我了吗？”
他顿了一下，问：“你是谁？”
一如初次相遇，含泪答道：“金鼎国公主，金谖。”
他登时睁大了眼睛：“金谖？你是金谖？”
他想起了什么，但并没有将我记起。
他的眸子愈发阴寒，忽而转身，怒斥通天大圣：“她，她就是金谖，为什么你不早说，就是她，杀死了你的妹妹，我的姐姐！你为什么不报仇！为什么隐瞒她的身份！”
这一次，孙悟空不再犹豫，抡起金箍棒，狠狠落下。
我不能死。
我早已经不属于我。
人在绝望中，会爆发出巨大潜力。
金箍棒袭来的刹那，将身化作白烟，扶摇而上，落荒而逃。
宛如丧家之犬。
忘记了，是怎样跌跌撞撞回到洞府的，身体上的伤与心中的痛相互交缠，将我折磨的生不如死。
何须悲伤，如果我们不曾相遇，不曾相知，亦不曾相爱。
毕竟，从一开始，就是水火不容的存在，不是吗。
哭什么，都是成熟的大人了。
又不是那个被抢了糖的小孩。
醒来的那日，好像听到萝幼幼在对我说话。
她说：“夫人，你又救了我一命。”
眼前的画面逐渐清晰，一个娇俏的身影坐在床前，用温热的毛巾小心擦拭着我额上的汗。
我的汗和她的泪混在一起，看到我睁开眼睛了，她放声大哭，道：“夫人，你终于醒了。”
我皱着眉，又闭上眼睛。
她马上慌了，摇晃着我：“夫人，夫人。”
我说：“萝幼幼，你吵死了。”
她讪讪的收回手，呆呆地，愣了一下。
然后强忍住哭腔，说：“夫人，我是萝青青。”
我猛然睁开眼睛。
她说：“姐姐，姐姐已经走了。”
偏过头，望向她，反复的确认。
那是一张和萝幼幼一样的脸。
就连哭声，都是如出一辙的刺耳。
我才想起。
她确实，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