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杀死的兔子
“你的出生原本就是个错误。”
男人端坐龙椅之上,身形魁梧,看不出面容,却言语清晰,且,字字诛心。
金鼎国国王,我的父皇,我唯一的亲人。
他冷漠的看着我,甚至,不屑于看我,他的声音阴凉刺骨,仿佛从地狱中传出。
他说;“你害死了你的母亲,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金谖〔xuān〕!”他陡然提高声音,“你为何还不去死!”
我又惊又怕,恐惧的瘫坐在地,哆哆嗦嗦,连眼泪也不敢流。
时年六岁的我,早就已经知道,这个世上,永远不会再有爱我的人了。
可我还是哭泣着从梦中醒来。
此情此景,无数次在梦中重现。
十年了。
我早已心如死水。
漆黑如墨的夜里,不会有任何人看到我的失魂。
周围一片寂静,我翻了个身,呆呆看着无尽的黑夜,突然听见宫门发出细微的声响。
一阵窸窣后,有人进来了。
我立刻警觉,平稳了呼吸,不敢再动。
我虽不得父皇喜爱,但也贵为公主,究竟是谁,敢深夜私闯。
他一步步靠近,脚步踉跄,身形不稳。
我惊觉不妙,立即掀开了纱幔,借着淡淡月光,看清了来人。
云理国太子,夏无策。
他一把捉住了我,一双大手捏的我胳膊生疼,他喝了酒,不过喝的不多,尚且理智清醒。
刚要呼救,被他捂住嘴巴,顺势的拥入怀中。
夏无策贴近我的耳畔,他道:“公主,别怕,我乃云理国太子。今日有幸得见公主,一见倾心,你父皇已下旨将你许配给我。公主,不日后,你便是我云理国的太子妃了。”
夏无策微微松手,我强忍不适,冷漠地问;“即是如此,你我来日方长,殿下为何夜闯凤阳宫,难道不怕被人看去,落下话柄?”
那太子轻轻一笑,毫不避讳,一副纨绔子弟的赖皮样儿:“公主,我实在想你,一刻也等不得。”
他一口咬上我的肩头,疼的我闷哼一声,嗔道:“夏无策,休要放肆,这是我金鼎国,不是你那云理国。”
他充耳不闻,全无半点敬畏之心:“公主,闲言少叙,良宵苦短,莫要辜负了。”
夏无策欲行不轨,行为放浪,我倔强的反抗着,威胁他道:“你身为太子,品行不端,待我告知父皇,有你的苦头吃!”
怎料得夏无策怪异一笑,挑了挑眉;“你且去。”
听他此言,我心头一怔,忽然间灵台一片清明,反抗的动作也停了。
为何今夜,夏无策来此,如入无人之境。
我的侍卫,宫女,难道都是摆设?
他来的这样轻松,显然,是被安排好的。
谁有能力为他做好这一切。
我唇角微微扬起,失声一笑。
父皇,你厌恶我,竟至于这般田地。
我并非父皇所出。
我是母妃与先太子所出。
他本该尊称母妃一句皇嫂。
可他害死了我的生父,甚至还想害死母妃肚中的我。
他有多爱母妃,就有多么厌弃我。
母妃生我时难产而亡,他便愈发憎恶我。
可他又给了我最好的,他教我读书,射猎,他还是恨我。
他常常训斥我,觉得我过于胆小,不似母妃胆大心细。
为此,五岁时,他假意送给我一只毛茸茸的小兔子,我开心极了,视若珍宝,每日悉心照料,待小兔子一岁了,长得白白胖胖的,他忽然让我把小兔子抱给他看。
我兴高采烈的给他展示自己的成果,他却递给我一把刀。
我亲手杀死了那只兔子。
明明温热的血,溅在手上,脸颊旁,令我如坠冰窟。
我看着他,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他抬手,狠狠打了我一巴掌,他说,我不该用那种眼神看他。
我终于意识到,他不是我的父皇,他是金鼎国的王。
他是权力中心的人。
他的喜怒哀乐,可以主宰一切。
旁人的爱恨,于他毫无意义。
当时的心痛,不亚于及笄那日偶然窥得的一封密信。
那是母妃留给我的信。
夹在她给我亲手缝制的袄子里。
信中所言,道明了我的身世,更诉说了母妃无尽的痛苦。
她必有一死。
她去意已决。
她想看一看我的模样,否则,她早已经随我生父而去。
她终于见到了我,只是短短一眼,便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我终于明白,父皇为什么那么恨我,为什么,我做什么,都得不到他的青睐。
他不知道的是,后来,我也开始恨他。
父皇,其实,杀死兔子是件很简单的事。
就譬如现在,从枕头下拿出的这把刀,可以干脆利落的割破夏无策的脖子一样。
等我回过神时,夏无策的血已经流成了河。
我疯狂的尖叫,赤着脚,一步一个血印,跑出了寝宫。
一抬眸,就看到金鼎国国王于不远处紧紧注视着我。
原来,果真。
如此。
我被带上枷锁,关入囚车,押往远在千里之外的云理国。
金鼎国国王说,是生是死,我都是云理国的太子妃。
我穿着最华贵的嫁衣,双唇血一样红。可我的脖子套着枷锁,脚上拴着粗重的链子。
此时的我,不是金丝雀,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阶下囚。
他露出快意的神色。
他说;“我已将你养大成人,无愧于你的母妃,可如今局面,都是你咎由自取,自此一别,我金鼎国也不要你了,往后,是生是死,全凭你个人造化。”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笑,亦是最后一次。
他的笑如同冬日雪后的阳光,毫无温度,惟余冰凉。
我不堪重负的十六年,或许,就要结束了。
他怎能不高兴。
乌云密布,狂风四起,前往云理国的路途并不顺利,夜里,雨水倾覆,所有人都躲去了山洞,独留我一人,淋了一夜的暴雨。
昏沉之际,身上的枷锁被卸了下来。
接着有人毛手毛脚脱我的衣服,依稀听见耳边有人说;“好歹是位公主,等到了云理国,也是要问斩的,何不让兄弟们先享用一番,也不枉辛苦走这一遭。”
又有人说;“若被发现,可是砍头的大罪。”
“你要是害怕,就躲外面去。”
“我怕?我怕什么!”那人一咬牙,“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怎么说也是个公主,这辈子,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