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十六）

    就这样我被村支书及老家派出所接回了故乡，这个场景曾几分相似，应该说只在我臆想和梦境中出现过：

    梦中我在武林省公安厅工作期间，某天遇到一个比较偏激的上访户扬言非要要见厅长，不然就自焚，先是拿汽油倒在自己身上，正掏出了打火机准备点燃，千钧一发之际我一个箭步飞快的冲上去一脚踢开打火机，随后又和武警一块把对方给制服了。

    由于此次事件没有闹出人命，也没有给单位造成更加不好的舆论，经省公安厅政治部集体研究决定，给我记个人二等功一次。

    紧接着又通知了我老家的当地政府，在警车的开道下，我坐在丰田考斯特最显眼的位置，一个劲微笑着和村道两旁早已等候列队迎接的乡亲们不断招手致意。

    县里几个主要领导和村支书也提前在我老屋门口等候，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我把牌匾挂在了大门中央正上方，学生时代客厅右边墙上也贴了满了我的奖状，三好学生，少先队员，锋华少年，语文第一名，数学第三名，香港回归小小红旗手，澳门回归知识竞赛……

    村民李二婶说道：“真了不起，你这下可成了咱们村唯一的功臣了，”村民张大叔说道：“是啊，没想到这么多年不回家，一回家就给大伙带来这么大的喜讯，”二姑说道：“我们家的辉辉总算没给家族丢脸，一定是九泉之下的爷爷在保佑，以后记得无论工作再忙，清明节当天也一定要回乡祭祖，做人可不能忘本啊。”

    鞭炮声从县政府大楼一直响到了我的家门口，在村民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中，我才从这个美梦中慢慢醒来。

    彷佛是上辈子的经历，又仿佛是梦境的暗示，只不过如今没有警车开道，没有考斯特，却是坐在派出所押解嫌疑人的黑色依维柯车里，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杂陈，我该如何去面对二十年都未见面的父老乡亲啊。

    我在武林曾经暗自发誓，这辈子不出人头地绝对不回这个家乡，可如今，唉……

    车子经过了婺城，信安……很快就能到达家乡的市里，市里到桂阳山县城也不过是40多分钟的路程，我仿佛感受到了世界末日的到来。

    看到车窗外街道上的情景，我这才发现家乡的变化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说真的，哪怕五年，十年如果不回家也会有些变化，更何况二十年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警车经过的书山大桥是某年造好，村里再也不是印象中的瓦房，泥巴路，水泥路已经修到了最偏远的桃源村。

    昔日村道两旁的菜园地已成了一栋栋精美的别墅，几乎可以和武林管辖的区县农村媲美。

    党的十八大以来，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老百姓的日子也一天天红火起来，而我本人却是越来越落魄，路也越走越窄。

    警车开到了家门口，童年印象中的稻田地也不知道是某某年盖好的房子，并且开了一家小卖部，几个在店里打麻将的村民纷纷走到大门口看看是什么情况。

    村支书和我下车后，民警要求我的母亲过来三个人站在一块拍了一张照片，临走说道：“现在回家了就安心在家休养一段时间，如果闲不住了就弄点副业干干，在哪工作不都一样，为什么非要在武林工作，如果下次再回武林，我们可就没办法通融了。”

    警车走后，一些村民围了过来，虽然在拘留所八天胡子都没有挂，还是一眼就被几个年长的村民认出来了。

    由于常年在外，年轻一辈小伙或小朋友几乎对我没有任何的印象，有的我在家时都没出生呢，只是逢年过节偶尔从大人的口中隐约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我霎那间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关进动物园的猩猩，正被连绵不断的游客在观赏着，没有勇气和人群中的任何一个人眼神对视。

    二姑为了不让我继续尴尬下去，把我领到了屋内放好行李，父亲这些年也一直在外务工，母亲又大多时间都住在县城新买的锦绣豪庭商品房里，农村七字形的老屋根本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只是后院长满了很多野草。

    村里很多人的子女都去县城或外地买房了，村后的乡村小道已经被密密麻麻的的花草树木给覆盖，都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有路了。

    这些年随着农村往城市的迁移，乡村是变得越来越安静，稻田也没人种，菜园地变成了荒山。

    母亲已经提前烧好了饭菜，在饭桌上村支书席梦雨劝解道：“小虞，想开点，人一辈子过的很快的，就当是是提前回农村养老吧，不要再去武林和那个单位斗了，本地人都斗不过，何况外地人。”

    我说道：“好的，席书记，我听你的，这一次还劳驾你在百忙之中到武林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了，这些年我没有给家乡作出任何的贡献，一回家就给地方抹黑了。”

    对方连忙打断说道：“不会的，你在家也一样可以干出一番事业啊，现在县城工业园区的企业很多，工资也不比外面差多少，平时没事的时候还可以帮帮村里多做做公益事业，父老乡亲也会对你另眼相看的。”

    告别村支书和家人亲戚，我一个人静静的在老宅来回徘徊：厨房是新建的，现在也通了自来水，再也不用像小时候那样去打井水或压水机的水喝了，互联网宽带也直接拉到了农村。

    我走到二楼的杂物间，看到了父母结婚时爷爷赠送的家具，虽然外表很陈旧，不过油漆质量倒很好，尤其是那棵长青树和丹顶鹤，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左边的房间放着学生时代卧室的柜子，左边门打开上面是放衣服的，中间有个抽屉，下面是放鞋子的，中间一排的镜子已经只剩下一个模板在那，右边两个空格是放书和课本的。

    我来到西边一个房间，里面都是一些陈旧的家用电器，收音机，vcd，功放，音响……及一台废旧的电视，记得小时候家里刚买的那几天都兴奋的睡不着觉，天天想着放学以后去租碟片看港台电影。

    就这样，在家待了还不到一个月，我就因为砸坏家具被送到了精神病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