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雨夜乱心
黎源没答他的话，目光扫过简枳青眼角的伤口，盯着他看了几秒，才抬起手里拎的东西，道：“家里泡的跌打药，消肿止痛挺有效的，要试试吗？”
简枳青看向他，黎源坦然一笑，一双眼睛出奇的亮，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期许。
半晌，简枳青才侧开身，低声道：“进来吧。”
进了客厅，黎源把药搁在茶几上，打量了一圈，问：“你一个人住？”
简枳青并不意外，不在意的“嗯”了一声。
好一会儿，黎源才轻声说了一句：“挺好的。”，但听上去不像是羡慕，倒像是有几分惋惜。
简枳青对他语气有些奇怪，跳过了这个话题，问黎源：“喝水吗？”
黎源一笑：“不喝。”
他不笑还好，他一笑，简枳青就有种这人又要拿人打趣的直觉。
果然，下一秒，黎源敛了笑容，盯着他，很认真的开了口：“我帮你上药吧，你背上那些，自己擦不到。”
好长一段时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只剩窗外的雨声，潮湿的气味充斥偌大的空间。那些夏日的暴雨里，淹没又何止青山树木。
简枳青脱掉了白色薄t，背对着黎源，侧身坐在沙发边上。黎源脱掉了一只拖鞋，一条腿半跪在沙发上，垂眸看着眼前人。
简枳青的背上淤青一大片，看上去着实有些吓人，说实话，有一刻黎源甚至在想，这样大片的淤青是该出现在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上的吗？
他从小被照顾得太好，缺乏苦难磨炼，时常对生活中的许多事物产生恻隐之心，他不忍心学校里的流浪猫挨饿，不忍心拒绝别人的请求，也不忍心的是看着自己生命中重要的人受伤。
简枳青的背部新伤叠旧伤，有些伤口早就结痂了，只剩下一些凸起的疤痕。暖黄色的灯光照下来，黎源的影子落在他的背上，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伸手抚上了那一片醒目的青紫色皮肤。
窗外雨声渐小，黎源的指尖带着凉意，手心却是温热的，他轻轻的替简枳青把那些药抹匀，又稍微用劲把淤青揉开。
简枳青喉咙间越发干涩，胸腹间也仿佛有一股热流在奔涌。那些他极力隐藏的情绪，那些他不断否定的想法，也终究只会随着眼前这个人的不断靠近，变得清晰，变得难以遏制。
“好了。”，黎源放下脚，往旁边一摊：“呼，站太久腿麻了。”
简枳青回头看他，不说话。
黎源对上他目光，恍然道：“差点忘了”，说完，俯身朝简枳青凑了过来。
简枳青刚刚平复下来的心中火苗顿时再次失火，随着鼻尖飘荡而来的气息，野火燎原。
黎源冰凉的手抚上他的眼角，他痛得下意识的躲了一下。黎源似乎愣了下，然后更轻的抚上了那一片伤。
这次，简枳青没再躲。
黎源身上的清香，弥漫在他四周，他就像置身于一片名叫黎源的海，一望无际，没有出口的海。他垂下眼眸，瞥见黎源深陷的锁骨，白皙的皮肤在灯光的阴影下像被镀了银光，领口微微敞开，再往下是……
“好了。”，黎源猝然起身，简枳青被吓了一跳，感觉自己的脸热得不像话，他有些窘迫的避开黎源的目光。
黎源奇怪的望着他，不明所以。
简枳青一想到自己再往下可能望到的东西，顿时口干舌燥，他站起来，扶着黎源的肩膀，推着人往外走，下了逐客令：“太晚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黎源挣扎无效，“啪”的一声被人关在了门外。
简枳青背靠着门，雨好像已经快停了，在寂静的夜色中，他清晰的听见自己慌乱的心跳声。
没用的。
从他见到黎源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心动了。
黎源站在门口，看着紧闭的门，怔了一会儿，继而低头轻笑，无奈的晃了晃头，小声嘀咕了一句：“脸皮还挺薄。”，然后转身进了自家的门。
第二天早上，黎源一如往常的蹲在花坛边上等人，见简枳青出来，才笑着从台子上跳了下来。把别人的心思扰得乱七八糟，自己却浑然不觉。
简枳青走到他面前，黎源一只手握着伸出来，笑道：“送你个东西。”
简枳青已经开始习惯了黎源的幼稚，他没说什么，把手伸了出去，摊开。
下一秒，他手里就被塞了一把糖果，还是跟上次黎源给他的一样，包装很漂亮的草莓软糖。他微愣，盯着手里的糖。
黎源笑开，问他：“上次给你的你吃了吗？”
简枳青想起那颗被自己放进房间书桌抽屉的糖，强装冷淡，说了假话：“不好吃。”
黎源才不相信他，脚步轻快的走在简枳青旁边：“骗人的吧？那你还收我的糖。”
简枳青加快脚步，踏上公交车：“是你偏要给。”
他语气淡淡的，黎源却听出了点莫名的傲娇意味，他笑着快步跟上，别人都说简枳青冷得不像同龄人，可黎源只觉得这人何尝不只是一个藏不住情绪的少年人罢了。
早晨第一节课，简枳青被陈河东叫去了办公室。
老陈端着个保温杯，吹了两口，老干部似的喝了口茶，才对眼前的少年开口道：“坐吧。”
简枳青在他对面坐下，面容冷淡，好像根本不在意这场对话将要遭受到的质问。
老陈看着眼前清清冷冷的少年，长叹了口气，然后语重心长的道：“打架的事我已经听说了，那事已经……”，他停顿了一下，似有犹豫，继而才继续说：“那事已经被你父亲处理好了，学校也不打算追究了。还有——”
“父亲”两个字确实是简枳青的逆鳞，他打断陈河东：“不用，无论什么处分我都接受，而且先动手的人是我，跟其他人没关系。”
陈河东瞥他一眼，充耳不闻，继续说：“还有，学校过两周有个英语辩论赛，全国高校联盟，每个学校都要求一支队伍参加，我们学校的英语老师根据平时表现和测验成绩综合对比下来，我们班抽中了你，你好好准备。”
话题跳跃太大，简枳青还想反驳处分的事，正欲开口，就被陈河东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别倔，处分的事学校已经决定好了，你好好准备辩论赛，二班的阮璇，还有高三艺术班的黎源，冯邱会和你组成一对，今天下午放学后去一下韩老师办公室，她给你们安排一下接下来的训练。”
黎源。
这个名字现在对简枳青来说都快形成条件反射了。他怔了一下，也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应下辩论赛的事情后，老陈放他回了教室。
一旁的女老师听得疑惑，打架的事情闹得挺大的，七班的几个男生都被谴回家反思，写检讨去了，怎么到一班这儿就没事儿了，她探出头来问了一句：“哎老陈，这学生什么背景？处分说没就没了？”
陈河东现在一听“背景”两个字就头疼，他昨晚上手机都快被校领导打爆了，他扶额无奈道：“上头亲自给校长打的电话，你说呢？”
他倒并没有恶意，也没觉得简枳青仗着背景胡来，只是感慨一下自己劳苦的命。
女老师讪讪的收回头，安慰了一句：“没事儿老陈，我看这学生挺乖的。”
老陈语塞：“……”
是挺乖，不然怎么会一个人把人家一帮混混撂倒。
燥热的夏风吹过一山又一山，随着一声声铃响，嬉闹的教室变安静，又从安静变嬉闹。打群架的事很快就被繁重的学习生活盖过，开始变得模糊。
下午放学，简枳青如约去了韩佳艺老师的办公室。办公室只有韩老师一个人，其他三个人都还没到，他抬起手，敲了两下门，叫了一声：“老师。”
韩佳艺从繁忙的作业批改中抬起头来，有点惊讶：“哟，来这么及时，先进来坐吧，等其他人过来我一块儿说。”
简枳青走进去，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
没过两分钟，来了个女生，她敲了敲门，笑嘻嘻的叫了声“韩老师”。
韩佳艺抬头看她：“阮璇是吧？”
阮璇笑着点点头。
韩佳艺让她进来先坐会儿，她一门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简枳青。
她倒是自来熟，一看见简枳青就笑呵呵的伸出手，道：“你好，我是二班的阮璇。”
阮璇这小姑娘，面容娟秀，扎着高马尾，看着文文静静的，实则古灵精怪得很。作为二班的英语课代表，进进出出的，一来二去就跟英语办公室的老师都混了个脸熟。
简枳青看了一下眼前的姑娘，笑容干净纯粹，有点像一个人。过了两秒，他才伸手虚握了下阮璇的指尖，道：“简、枳、青。”
韩老师在一旁笑着打趣：“现在全校怕是女生不认识你了。”
阮璇收回手，也笑：“我觉得韩老师说得很有道理。”
这时门口又传来了一阵笑：“我觉得说得也很有道理。”
众人抬头，只见黎源正笑揽着冯邱出现在了门口。两人站在门口叫了声“韩姐”。
韩佳艺看着他们，半开玩笑：“嚯哟，不得了，咱们学校好久没出过这么养眼的队伍了。”
几个人笑着互相认识了一番，韩佳艺看着眼前几个青春年少的孩子，心情好得不得了，近乎是温柔又耐心的给他们讲了接下来的安排：“辩论赛的初赛是提供了题目的，咱们学校抽到的是最后一个。”，韩佳艺叹了口气，继续说：“不过他们的日程安排的不太合理，只给我们初赛的题目，却要你们提前两周过去比赛地。”
黎源玩笑道：“嗯？我觉得很合理啊。提前两周适应环境嘛。”
冯邱也在一旁附和：“对对对，很合理。”
韩佳艺就料到这帮熊孩子巴不得早点过去。她笑道：“行啦，知道你们贪玩，我们学校没有安排老师带队，所以你们都给我省点心，要是玩脱了没拿奖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阮璇笑笑，小声玩笑道：“老师，你放心，我给你打小报告。”
韩佳艺觉得这三人都不靠谱，她看向全程话最少的简枳青，笑道：“简枳青，你可得帮我盯好他们，这儿可就你一个人是一班的。”
言下之意，穿小鞋最终也只能穿到他身上。
『一言未发却突遭横祸』的简枳青冷着脸：“……我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