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撵鬼

    这个故事，我们称之为“撵鬼”。每个地方的丧葬习俗都因地域和风俗的差异而有所不同，但大体上，它们都遵循着相似的传统。在我们这里，老人去世后的头一天晚上，会请来吹奏桑曲的师傅。当夜幕降临，师傅们会用唢呐吹奏出悲伤的曲调，家人们则手持鞭炮，一路走到村口，这是我们俗称的“埋勇”。

    到了第二天中午，便是老人下葬的时刻。棺材上总会绑着一只红冠的大公鸡，伴随着家人的哀悼声，缓缓走出村庄。祭拜仪式结束后，公鸡被带回家中，而棺材则被抬上山，安葬在黄土之下。然而，下葬的当晚，还有一项特殊的仪式需要进行，我们这里称之为“年鬼”。

    “撵鬼”的寓意是清理家中老人留下的痕迹。毕竟，老人生前在这个家里生活过，留下了许多他的气息。为了让家里变得干净，也为了让活人的内心能够得到安宁，不再被恐惧所困扰，我们会进行这项仪式。虽然大多数年份的“年鬼”都平安无事，但在我十岁那年的一次经历，却让我至今难以忘怀。

    那年，我的一位姑老太去世。她是一位长寿的老人，在村里颇有些威望。因此，她的葬礼办得十分隆重，几乎整个村子的人都来参加了。父母因为要去帮忙，担心我一个人在家里害怕，便带我一起去姑老太家。

    晚上九点多，姑老太家开始准备“撵鬼”仪式。堂屋里灯火通明，摆放着各种物品：白天棺材上绑着的大公鸡、粗铁链、柳树枝，还有一把锋利的杀猪刀。此外，还有村里几位身强力壮的男子，他们将是今晚仪式的主要执行者。

    关于“撵鬼”，我们从小就听说过许多传说和禁忌。大人们总是告诫我们，遇到“撵鬼”时要避开，以免受到惊吓。然而，那晚父母忙碌于葬礼的事宜，无暇顾及我，我便躲在一旁悄悄地观看。

    仪式开始了。一位男子在公鸡的脖颈上划开一道口子，让鲜血滴落。其他男子则手持铁链、柳树枝和杀猪刀，围绕着老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走一圈。他们边走边摇晃着滴血的公鸡，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柳树枝在空中挥舞。

    整个仪式进行得有条不紊，然而，当他们走到房屋的一个角落时，意外发生了。那个角落是姑老太生前最喜欢坐着晒太阳的地方，摆放着一张摇椅。就在他们走到摇椅旁时，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大公鸡突然发出凄厉的嘶鸣声，声音尖锐而刺耳。

    同时，姑老太家的狗也突然狂吠起来，冲向摇椅所在的位置。紧接着，从外面冲进来几条土狗，它们围绕着摇椅疯狂地撕咬。这些狗平时都很温顺，但此刻却像疯了一样，叫声此起彼伏。

    在场的村里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就在这时，那张摇椅忽然自己摇晃起来，就像有人坐在上面一样。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惊恐万分。就在这时，姑老太的儿子张大伯突然跪在地上，大声喊道：“娘啊，您老人家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给我托梦。您走了就走了，就不要吓唬家里人了。”

    他的话音刚落，几条狗的狂叫声就突然停止了。它们似乎被什么力量所震慑，纷纷退开。现场一片安静，只有摇椅还在继续摇晃着。

    过了一会儿，张大妈端出一个火盆，开始烧纸钱和冥币。她一边烧一边祈祷着，希望姑老太能够安息，不要再吓唬家里人。同时，张大伯也点上了香，分发给参与仪式的男子们。他们一同跪拜在摇椅前，将香插在香炉里。

    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插在香炉里的香竟然像抽烟一样，火星通红，变亮两秒又变暗了，变亮两秒又变暗了。这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二十秒钟才停止。村里人再次发出了惊呼声，他们无法解释这一奇异的现象。

    后来的一切都变得平静起来。母亲在父亲的吩咐下带我回家休息。然而，那晚的经历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让我久久无法忘怀。

    几天后，我逐渐从恐惧中恢复过来，开始尝试忘记那晚的一切。然而，每当我想起那张自己摇晃的摇椅、那些狂吠的狗以及通红的香火时，心中仍会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一年后的一天，我在饭桌上听父母谈起了那晚的事情。母亲说，第二天张大伯真的梦见了姑老太。在梦里，姑老太告诉他她做了很多很多的摇椅，想让张大伯拿去卖了赚点钱。虽然我们都知道梦是反的，但张大伯还是听从了姑老太的话，将那张摇椅带到了山上烧掉。

    从那以后，张大伯家再也没有发生过任何怪异的事情。而我也逐渐从那次经历中走了出来，开始过上正常的生活。

    然而，每当我回想起那个夜晚时，心中仍会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我知道，那是我永远无法忘记的一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