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营啸
而此时，满脸血污的卫锵正在请命。
“将军，趁着外面匈奴人退了，小的愿意带着人去烧对方的粮草，大人再乘机带兵攻进匈奴营帐，活捉匈奴小王子平昆，这场仗也许就不用再打了。”
魏程的兵打得不剩多少了，已经快要守不住这座城，便将卫锵调到了身边，准备关键时候把人送出去。
他若是死了，就剩卞夫人一个人带着全家老小，他希望卫辛夷能看在他保她弟弟的份上，给他老婆孩子一个庇佑。
但卫锵不那么想，朝中传了消息过来，表明援军已经派过来了，他们只要再坚持坚持就能打跑匈奴人了。
可魏程并没有那么乐观。
“将军！”
魏程趁着夜色扫了一眼下面铺了一地尸体的城下，那里不止躺着匈奴人的尸体，还躺着他的兵们。
嗅着空气里夹杂着恶臭味道的血腥味，魏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卫锵，你回去吧，回到洛阳，你阿姊还在宫里，我准备将我的长女嫁给你，希望你能念一点本将军待你的好，对我魏家庇佑一二。”
卫锵一愣，紧接着便是拒绝，“将军，算算时日，援军快到了，将军难道就想这么死了？将军若是不信我的话，只派我一人去也行。”
“陛下最恨逃兵，您以为我就这么回去了，陛下知道了，还会宠幸我阿姊吗？”
“到时候谈何庇佑将军全家？”
魏程一动，卫锵跟着劝，“怎么都是死，不如死得壮烈些，陛下兴许还能因此给家里一些恩赏，也不枉咱们来人间走一遭了。”
这是站在战场上的每个男人都拥有的梦想。
魏程被说动了。
卫锵被塞进了前锋军，魏程秉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拨了二十人交给卫锵。
但卫锵要了四十匹马，魏程也没问卫锵要做什么，他秉着快死的心态，直接给了最好的四十匹马。
最后眼睁睁看着那少年单薄的身躯消失在黢黑的夜里。
魏程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而后，他又亲自带着三千兵马跟在卫锵后头。
……
匈奴大帐就驻扎在城外二十里地之处，那里周遭都是一望无垠的草原，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都容易看得见。
难守也难攻。
但对于骁勇善战的匈奴人来说，守住大帐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李伯羊，你看得见匈奴人拴马的地方吗？”
李伯羊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兵卒，但因为有一双堪称鹰眼的眼睛，魏程派出卫锵的时候，卫锵顺势要了李伯羊。
李伯羊眯着眼打量前方仿如团成一个巨兽的匈奴营帐，“天太黑，实在看不出。”
卫锵皱眉，又听李伯羊道：“但营帐东南方漆黑一片，没有营火，定是匈奴人放马儿和粮草的地方。”
卫锵心里很快有了底，他抬头看着跟着自己的这些人，“诸位，打赢也许咱们能凭着功劳能够封妻荫子，打不赢，咱们的妻儿老小兴许还要背上溃兵之亲的名头，也许你们的妻子会受不住，带着你们的家财儿女改嫁他人，你们甘心吗？”
方才还面带不确定和迷茫的众人一听，都露出了不甘心的样子。
“不甘心！我才娶了一个婆娘，才尝到滋味儿，也许今岁便能替我添一个大胖小子，如何甘心！”
“我婆娘今岁给我生了个儿子，他们娘俩就等着我拿封赏回去过日子呢，我如何甘心？”
一群人压抑又激动地叫嚷起来，哪怕之前心里有不服卫锵的人，这会儿也看着他。
卫锵面色坚毅，“好，那诸位敢不敢同我拼一把？”
“赢了便是无限的尊荣富贵等着。”
“拼了！”
匈奴营帐里，此时已是半夜，除了虫鸣，便是时不时冒出的鼾声。
兵卒们已经睡着了，唯有主帐还在热闹。
平昆搂着个穿着颇为风情的女子，笑道：“中原人早就被我们打怕了，这会儿定是龟缩在城里等死呢，都给老子敞开了喝，吃饱喝足了，明日咱们便强攻，只要打下边城，那就是人间极乐啊。”
“届时，城里的女人管够，金银财宝也管够！”
帐内顿时传出一阵豪迈的欢声笑语。
与此声同时响起的，是狂躁凌乱的马蹄声，卫锵点燃最后一匹马的马尾，看着一群马儿狂躁着往匈奴营帐的马厩而去。
咴咴——
“敌袭敌袭——”
马儿的嘶鸣声同兵卒大叫的声音交织，平昆一顿，面色一变，推开女人，抽出腰间的大刀。
“控制兵卒，快——”
“不好了，殿下，营啸了，大部分帐内都见血了，那些兵见人就砍，马厩的马也失控了。”
“不好了殿下，粮草被烧了！”
短短时间内，平昆听到自己最不想听到的情况发生。
若是营啸，就地砍死几个精神崩溃的，见了血，这帮人也就安分了。
打仗时间长了，晚上听到任何动静，这些人容易应激，往死里打压，再给点甜头就好了，平昆也习惯了。
但是马儿失控，就不好了。
他们匈奴人是马背上的民族，没了马，还怎么打仗？
平昆拿着刀冲出营房，便听见外间喊杀震天，他们营地外面，竟不知什么时候被大渊军马给围住了。
耳边马蹄声阵阵，直觉告诉平昆，危险将近了，然而他才举起刀去格挡，便觉脖颈一凉。
一匹狼狈的骏马上，一张年少冰冷而沾满血迹的稚嫩脸庞映入眼帘，当然，还有那把滴着血的铜剑。
等平昆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血的时候，他已经倒在了自己的王帐前，眼睁睁看着眼前少年换了一把铜戈，送了他最后一程。
而后，卫锵挑起平昆的脑袋，任由那黢黑的血往戈身流下，“匈奴小王子已死！”
……
“啊——”
卫辛夷被噩梦惊醒，吵醒睡在外间的玳瑁，她披着衣服立刻钻进来，给卫辛夷披上了衣服，“娘娘，怎么了？”
“我梦见了血，梦见了我弟弟死在了敌人的刀下，我却无能为力。”
“娘娘……”玳瑁无言，这个她并不能劝慰到。
卫辛夷呜咽一声，虽然她并未直面战场，可是这几日武帝忙得脚不沾地，整个后宫上下，都提着一口气，让人紧张得不得了。
前两日武帝还发落了两个说大渊是不是又要打败仗，要割裂疆土出去的宫人。
种种可见，打仗都是极其残忍的。
而且大渊还打不过。
哪怕知道卫锵因为历史加成，肯定会平安无事，卫辛夷还是会担心。
她看到的是一张稚嫩的脸庞啊，在现代，这样年纪的男孩子，还在读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