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同命蛊
微生清絮含着笑意,朝平楹逼近。这人看起来快要哭了,眼尾、眼周都红了,可他偏偏没有,琉璃眸子晶莹剔透得很,没有一丝水意,倔强地瞪着她。
被剪磨到贴肉的指甲平滑,抓在她的手上,不痛不痒。他像一只假装听话的野猫,怎么养也养不熟,爪子藏在肉垫里,时不时地伸出来一下,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他声线不稳,颤颤巍巍的,却又莫名带了几分笃定,“他不在殿下手里,对不对?”
“他绝对没有在殿下手中。”
微生清絮任他含糊地说着话,五指在他的下巴上留下深深的指印。她迫使他仰着,这样的姿势使他说话吞吐时,喉结上下滚动,修长白皙的颈项上突出的一点格外显然。
微生清絮垂下眼帘,目光聚焦在这男女不同的一点上。
“所以殿下……唔……”才避而不谈。
平楹的话让她有点不舒服,她手指落在他的颈项之上,将喉结摁了下去,让那未语之言吞进了他的腹中。
平楹的呼吸骤然停滞,喘不过气的痛苦居然为他那张苍白的脸上装点上了微末的红色,不健康的红色。
微生清絮粗暴地卷着他垂落的袖摆,用浮在表面的绣竹叶擦过,衣袖流连过的肌肤都蔓上了大片大片的红。
平楹难受地皱眉,湿意从眼眶里沁出。
微生清絮抬眼,泪水就撞进了她的眼中。
他无声地垂着泪,大滴大滴的水珠子从眼眶滚落,他却恍若不知,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痴痴地望着半空中的某处,秀长的眉毛朝中间拢着,眉眼漂亮又可怜。
抓着她的腕子的手不知何时松了,腰线深深地向后折去,若不是她拉着,这人就要倒下去了。
求生欲半点也无,这是要找死吗?
微生清絮兀自松了手,平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狼狈地喘着气。
放晴不久,地板上的水还没有干,他手一撑,便落了一手的泥泞。
微生清絮在他面前蹲下,忽而觉得这个场面有些熟悉。
“我倒是记起来了,阿楹见我的第一面就在骗我。当日我对阿楹表示谅解,可能也因此,使阿楹生了误解,让阿楹认为你可以一次又一次地骗我。”
平楹半阖眼,轻轻地笑了笑,他别过脸,并不看微生清絮,低声絮语,“殿下同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也曾说过不会将正君之位给我,如今不也给我了吗?”
话音到了此,他抬了头,清绝秀丽的面庞上还残留着泪痕,秀挺的鼻尖还沁着一点红色,唇珠微微拢起,唇殷被指腹上的茧子摩挲过,殷红殷红的,下颚连着颈项都是摩擦出来的大片红色,还没有褪去。
但他的脸色又非常地苍白,白同红在巴掌大的地方一齐展现,冲击明显,脆弱同艳丽完美地杂糅在一起。
微生清絮眸色一暗。
平楹嗤笑,“殿下金口玉言也有不实之事,楹身为男子,无依无靠,自然只得依靠唇舌得利。”
他故意咬了一下唇,殷红的舌尖在饱满的唇珠上一扫而过,意有所指地道,“难道殿下不喜欢吗?”
微生清絮要被他逗笑了,她也真的仰头笑了一下,发上凤翎在天光里刺目。
“阿楹解决事情都用这般手段吗?”
“撒娇、卖痴、勾引?”
她每说一个词,平楹的脸色就差一分,眉头就蹙得越紧,几乎要在眉心拧做一团。
最后,他面无表情地回,“楹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他撑着地面要站起来,“殿下既无意杀我,我便回去了。”
微生清絮倏然变了脸,“谁准你走?”
她借着姿势的便利,抬手摁在了他的肩颈上,将人往下摁了正着,谁料平楹没坐稳,自己半个身子一歪,将半张脸都埋进了湿漉漉、脏兮兮的泥水里,一张白净的脸上都泥水斑斑。
“哈!”
微生清絮绽放出一个真情实感的笑容。
平楹擦了两把脸,指痕拖曳出的污水痕将脸上白的、红的都覆盖住了,好端端的一张美人面就彻底成了小花脸了。
平楹狼狈极了,提着的那颗心却松懈了一下,他以为微生清絮仍会将此事轻拿轻放,毕竟他翻不出她的手掌心,也不会威胁到她什么。正如他所言,他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男人罢了,能翻出什么风浪呢。
微生清絮却好似读了他的心一般,她悠然说道,“阿楹同我的事情还没说完呢,阿楹这么急着走作甚?”
她朝一侧招手,“青一过来,同郎君好好说说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耳聪目明但方才只能装作自己是个聋子、瞎子的青一道“诺”,目不直视地走了过来,她甚至恭谨地半跪下来,让自己的肩膀远远低于微生清絮和平楹。
平楹满身狼狈地坐在那里,在她一身清爽的衬托下,反而显得有些可笑。
而微生清絮好像很乐意看到他出丑,她朗声说,“青一,你先前没听说郎君骂他妹妹是个不知礼节的混账东西吗,还不快同郎君问个好。”
青一:……
妻夫之间能不能不要扯上外人。
主子的话不得不从。
后一个想法迅疾地将前一个想法挤开。
青一利落地朝着平楹行礼,“属下问正君安。”
平楹面无表情地坐着,晚秋又闷又冷,身上衣物又湿,他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耸了一下肩。
微生清絮扯了扯唇角,道,“阿楹是不想同青一说呢,还是想在这里待上一夜,晚秋夜寒,阿楹的身子骨可受不起。”
平楹不为所动。
“阿楹不顾自己,也不顾同阿楹用了那同命蛊的人吗?”
平楹面色一变。
“他好像唤做长一?”
平楹的声色完全变了,他又惊又怒,全然抛却了对微生清絮的恐惧,他甚至没有站起来,膝行爬到了微生清絮面前,他脏污的手抓着她的衣摆,声音嘶哑地质问,“你怎会知道我同长一服了同命蛊?!谁告诉你的!”
微生清絮慢条斯理地拂去了平楹的手,她慢声道,“阿楹方才不是还生死无惧吗?怎么这会儿这么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