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美吗

    三足鎏金香炉里，丝丝缕缕的烟雾从忍冬纹镂空中盘旋而上，棠梨花清香袅袅，沁人心脾，弥漫开来时，便将一屋子的血腥味和药味都盖了过去。

    梳妆台前，菱花铜镜里映着一张美人面——铅粉敷面，胭脂抹色，青黛描眉，花钿居中，唇脂殷红，宛若绣面芙蓉。

    平楹端坐在镜台前，持笔为这副妆容添上了最后一笔，一点朱红被点在右眼眼尾下，凭添柔媚。

    “啪嗒——”

    平楹手中的笔砸在了桌面上，他毫无所察，只愣神地望着镜子里映出来的脸，是他又不是他。

    眼尾被刻意描得细而弯，使其乍看起来微垂、微翘，眼带笑意时，眉眼一弯，恰若月牙弯下，又似桃花盛开，配上眼角下方的朱痣，更显潋滟多情。

    是一双含情眸，也貌若一个多情人，与平楹本来的眼睛给人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似他非他。

    于是，他浑然忘我，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要抚摸这张脸，温热的指尖却只触碰到了冰冷的镜面——

    他怅然若失。

    指尖流连在朱痣附近，不肯离去。

    团扇覆了小半张脸，堪堪露出眉眼和眼尾下的朱痣，三千青丝被他挽了一个松垮垮的流云髻，斜插着镂空棠梨花珠钗，珠花点缀其间，还另配红翡滴珠双鸾步摇，与他今日艳丽的妆容格外相配。

    他踩着凤头履，掀开了落下的珠帘，穿着一身女子制式的衣裳，一袭软烟罗长裙，罩着云雾绡纱衣，衣尾曳地，步步生莲，出现在了木瑶迦面前。

    耳间的白玉红珠流苏耳坠微晃，他掩了半张面，隔着袅袅升起的烟雾，幽幽道，“我美吗？”

    平楹突然出现，还问一个这样的问题，木瑶迦大受震惊，一时忘了自己第一眼见到这张既算熟悉，又算陌生的脸的感受，蹲在地上半天没说出话来，手里还拿着一串红玛瑙璎珞。

    这是她关心过头了，平楹移情别恋了，喜欢上她了？不然问她这种问题干嘛！要知道在大玄，一个男人问女人，我美吗？不是勾引就是示爱。

    有时候碰上一个没有眼色的人，是让人挺生气的，平楹走到木瑶迦面前，团扇扇柄将璎珞一挑，让木瑶迦由蹲变站，他凑过去一张脸，盯着木瑶迦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问题，“我美吗？”

    美颜在眼前放大，棠梨花的香气又重了，直往木瑶迦鼻子里钻，她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自己往后一退，拉开了和平楹的距离。

    啊切——

    话还没说，就先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美貌带给她的心悸消失得一干二净，她抱怨，“平公子是刚从香炉里出来吗，这扑鼻而来的香比房间萦绕的要重百倍。”

    她对平楹进行说教，“过而不及的这个道理，平公子还得再学学。”

    平楹挑着那串红玛瑙璎珞，保持着挂在脸上的微笑，劈头盖脸地朝着木瑶迦砸了过去，还不忘说道，“木医官至今没有成家，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木瑶迦精准接住，并反驳，杀敌一千，自损也一千，主打一个同归于尽法，“我是没成家，但你也没有成双成对啊，你看，现在和你在一起的欣赏这些东西的是谁，是我！要是我有夫郎，我怎么会陪着你呢！”

    平楹方才的惆怅心绪在木瑶迦的打岔下，消失殆尽了。

    “木医官说得很有道理。”平楹假笑，“那这串璎珞就当做我给木医官的谢礼吧，多谢木医官开解了我。”

    “给我？那我就不客气了。”木瑶迦说着，却是将东西放回了原处，“我要出入要被搜身，这东西就先寄放在你这吧。”

    “哦，对了，提起这东西，我怎么觉得你这里很多都是当下时兴的款式啊！”木瑶迦捡起一个镂空花树钗，若她没记错的话，这是京兆锦芳阁新出的样式。

    平楹回问她，“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自从碰到两个命里犯冲的人之后，木瑶迦发现她很容易受惊，这下又被惊吓到了。

    “这不是墓葬里的陪葬品吗？”

    “桑枫玥给我送陪葬品干嘛，我又不喜欢死人的东西，也没有特殊癖好。”适应了木瑶迦时不时跳脱的性子之后，平楹已经能很淡定地回答木瑶迦的一切问题了。

    “国难当头，桑枫玥还有心情给你搜罗这些东西，看来你们南桑灭国不是没有缘由的……额……”嘴比脑子快，木瑶迦捂住嘴，虽然她和平楹现在是盟友，但这种时候戳人心窝子，很容易造成窝里反。

    可话已经说出口了，木瑶迦强人所难，“要不，你当做没听见。咳咳，我重来一遍，我说我觉得你今日很美。”

    平楹又被她逗笑了，“倒也没什么，事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