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发生了什么?
腐川游躺在床上,双眼没有焦距地瞪着天花板。
心脏砰砰砰地撞上肋骨,激烈的喘息带动血液,他几乎听见了自己的血管不堪负重的声音。
……是梦吗?
可那冰冷的刀刃切入滚烫的血液,穿透层层肌肉、血管、骨头的触感是那么的真实,以至于他认为现在比起噩梦初醒,更像是死后重生。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我温柔的妈妈会持刀砍向我?
他只是为了拿牛奶给猫喝而进入厨房,但记忆中温柔的妈妈,将他如待宰的猪猡一般压在饭桌上,直接持刀砍断了他的脖颈。
怎么会这样?
是什么……让我温柔的妈妈变成了这样?!
一股无名怒火腾起烧起,简直要烧穿了他的五脏六腑。
少年从床上坐起,双脚蹬进他的棕色拖鞋。
死亡没能将阴霾覆盖在那双黑色的眸子中,愤怒亦没能蒙蔽住它的澄澈。黑眸中,只有如镜面一般的理性,倒映着它所视的一切。
——找到将妈妈变成那副模样的原因,并将它解决。
“砰!”
一团白绒绒的猫猫球从天而降,打断了他的思绪。
“悟喵?!”
腐川游惊呼道,脸上的表情如坚冰融化,立刻变得温柔起来。
“……”
猫壳子里的五条悟没搭理他,只是用那双蔚蓝色的竖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少年此时微笑着的迤逦面庞,在几秒钟前却是一副扭曲的模样。
血与泪从那暴突的眼球中淌下,嘴几乎张大到了极致,却因喉管被切断,只能发出“嘶嘶”气音。
六眼清晰而无遮瞒地向五条悟展示了所有的细节,仅仅是看着,他也能感受到从少年身上那满溢而出的恐惧与痛苦。
……幸亏,一切都还能重来。
如果胡萝卜就这么死了……因他的一时疏忽而死了……他……
当五条悟意识到他在后怕、特别是在见到胡萝卜安然无恙后长舒了一口气时,他陡然恼羞成怒起来。
——真是的!乱跑什么!
本来老子变成这幅样子就已经很不容易了,难道还要时时刻刻看着你吗?!
老子又不是保育员!
他气得呼了腐川游一巴掌,后腿一蹬蹦下了床,身影那叫一个潇洒、那叫一个无情。
就是半分钟过去了,五条悟还在原地踏步。
“喵喵喵!”
你倒是走啊!
五条悟气急败坏地扭头叫道。
他喵的,不就是保育员吗!
当就当!
着实是有点口嫌体正直了呢,悟君。
“你是饿了吗?”腐川游从床上下来,蹬入棕色拖鞋,揉揉额角,说,“我去给你拿牛奶——呃,稍等。”
他决定先去上个厕所冷静一下。
出房间后左转就是洗手间,因为悟喵执意要跟他一起进去,腐川游没办法,只能竭力忽视那道存在感尤为强烈的视线。
五条悟不屑の笑:呵,十四岁的小屁孩。
上完厕所后,腐川游拉上裤拉链,按下冲水键。
“哗啦啦——”
冲水声响彻在这小小的厕所中。
就在腐川游转身想往门口走时,天花板上的灯突然闪了两下。
“……下雨了,电压不稳吗?”
他轻喃道,不知是不是他的神经过于敏感的缘故,他觉得打在屋顶上叮叮咚咚的雨声好像变了。
“——喵!!!”
余光中,他的猫大叫了一声吼,猛地冲他身后扑去。
腐川游下意识扭头。
看到一个黑发披散的赤裸人形,从马桶里缓缓升起。
“……”
那一瞬,有如一桶冰水兜头浇下,他浑身麻痹,瞪圆双眼,无法挪动分毫。
但他看到了他的猫。
他的猫正扑向那个人形。
于是腐川游动了。
尽管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冲上去能干嘛,但他还是抢在猫之前,一头撞在人形那苍白而松弛、如瘪了的汽车轮胎一样的身体上。
“哐当!”
他们一起翻滚在地。
“……悟喵。”
腐川游看向他的猫,逐渐被阴影覆盖的面颊上,咧起一个笑容:
“快跑。”
下一秒,一张血盆大口如一张网,从上至下裹住了他的脑袋。
“咯嘣。”
他的脑袋像棒棒糖一样被咬碎了。
又像摔裂的西瓜一样迸溅出红色的汁液。
一滴血飞溅到五条悟脸上,那热度仿佛穿过皮肉,直接烫到了灵魂似的,让五条悟整个身子都抖了一下。
……为什么?
最强不明白发生在他眼前的一切。
但事实就是这么简单:再一次,他没能保护住他的后辈。
没有留给五条悟解惑的时间。舞台失去主角,腐川游的第二次死亡后,幕布降下,黑暗降临,时光再度重启。
早上八点半整,腐川游从床上醒来。
他的心脏虽跳如擂鼓,但毕竟有了经验,没再像第一次那样惊慌。
下一秒,他从床上蹦起,赤脚冲出房门。
“悟喵!”
在走廊,他与他的猫撞在一起。
“太好了,你没事!”
见他的猫没有受伤,腐川游泄气般一下子跌坐在地,双臂紧紧地抱住他毛绒绒的白团子,将它拥入自己温暖的怀中。
“乖乖……不要怕……”
他慢慢抚摸着悟喵的脊背,轻声呢喃道。
与此同时,种种思绪在他脑中飞速流转。
他思考道:
很明显,我家出了问题……一个东西……像是一个该死的诅咒,扭曲了我的家人、以及我们的房子。
将我幸福美满的家,变成了危机四伏的凶宅。
而每次我死亡后,都会从早上八点半醒来,重复这一天。
就像一场无限的循环。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是被选中的那个,但这样一来,我的职责就很明确了。
“不要害怕,悟喵!”腐川游捧起他的猫的脸,咧嘴笑道,“我会保护你的!我会保护我们的家人的!这个诅咒、这个该死的妨碍我们幸福的生活的诅咒,我也一定会将它给解决掉的!你什么都不用怕!”
“……”
五条悟默默退出腐川游的怀抱。
如果说平时的腐川只是看起来有点苍白阴郁,那亢奋状态下的腐川,就是两个字——“病态”。
五条悟毫不怀疑,现在塞给腐川一把刀,他能当场打屠杀。
还是全程笑盈盈的那种。
……呵,不怕死,怪不得这么鲁莽!
倒是不用老子费心了。
五条悟为他又一次没能保护住腐川的愧疚开解道。
走廊中,钟声与雨声混杂一起,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息。
“咯嗒。”
一声开门声,惊扰了这片凝滞。
“——妈妈!”
见到来人,腐川游叫道。
五条悟:???
他看了看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七海建人,又看了看叫他“妈妈”的腐川游,满脑袋小问号。
妈妈?
七海?
他掏出来比你都大好吗!
“你醒了,游。”
显然,七海建人也被洗脑了。他不仅没给腐川一拳,还坦然接受了这个称呼,并亲切地叫腐川的名。
“抱歉,我要将这个房间给钉起来。”七海妈妈手拿锤子和木板,开始“哐哐哐”地钉他刚才出来的房间门,“这味道实在是太臭了。”
“哦,是的!”腐川游的鼻子像是这时候才通气了,“怎么这么臭!这是什么味道啊?”
“没什么,就是你爸在地下室腌的肉坏了。”
放屁!
五条悟翻白眼。
这鬼话傻子才会信。
“原来是这样。”
腐川游点点头。
五条悟:“……”
看来变疯,并不会同时使人变聪明。
钉完木板,七海妈妈笑道:“你一定饿了吧?我现在就去做三明治,很快就能做好。”
说着,他便向厨房走去,而腐川游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记忆中,第一次死亡,被妈妈砍掉脑袋时,妈妈的状态就已经不正常了。
当然,正常也不会做出这种事。
青白的肤色,呆滞而浑浊的眼瞳,以及,那扎进脸中、看着像“杀人凶器”的白瓷碎片。
像是已经死掉了,变成了丧尸一样。
等等,白瓷碎片……
腐川游的视线停留在案板旁,那只用来盛三明治的白瓷盘。
他伸手去拿,结果“啪”的一声,手腕被妈妈用力地攥住了。
“游,不要打扰我做三明治。做个好孩子,好吗?”
“妈妈,我想要那个盘子。”
“做个好孩子,好吗?”
“我只要一下那个盘子就行。”
“做个好孩子,好吗?”
“……那个盘子,妈妈……”
“做个好孩子,好吗?”
“……好的。”
腐川游妥协了。
被领域洗脑而沉浸在角色中七海建人,顺势松开对腐川游手腕的钳制。他一瞥眼,看见了五道烙铁般的红痕,印在了腐川游白皙如雪的手腕上。
“……”
明明这就是他造成的,可七海建人却感到自己的心脏猛地揪了一下。
他抿抿嘴,沉默片刻,弯下身,撩开少年的发丝,在他的额头上轻印上一吻,用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温柔语调说:
“乖,游,听话。妈妈怕你饿,想快点做好三明治给你吃。”
“……哦。”
腐川游支吾一声,捂上额头。
不知为何,他的面颊有些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