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宋时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梦里全是惨叫哀嚎,焦烂的皮肉和挥之不去皮肉焦糊的臭味。
惊醒的时候大口呼吸,还是被恐惧压得透不过气来。
昨天晚上那一场宴会,挑战了宋时的精神极限。
被方潮驱赶进行兔子踏歌的人,是一个中型的海贼寨子,前几天被方潮端了。里头的海贼投降的归顺,不投降的带头的那几个,就被他赶上去进行兔子踏歌。
这一幕之下,剩下的都吓破了胆,再没敢反抗方潮的人了。
宋时当场就吐出来,呕得撕心裂肺。
早起洗脸的时候,宋时看见自己眼圈黑得像国宝。
偏偏吃早饭的时候,方潮特意上了一盘烤猪蹄,猪皮烤得焦黑酥烂,猪蹄骨剥肉离。
宋时腿一软,倒在地上往外呕胆汁,肠胃肺腑,跟着一起抽搐的痛。
方潮自顾大嚼猪蹄,吃得满口喷香。顺便欣赏了宋时的表现一会,才让人给宋时准备水盆手巾。
宋时撑着椅子靠着,哆哆嗦嗦舀水重新梳洗。
方潮啃完了两只猪蹄,笑着问:“小宋郎君,这早饭可还合口?”
宋时脸色灰白,握着小腹衣襟,闭着眼闭着嘴,生怕一开口再吐出来。
方潮哈哈大笑,直到自己吃够了,才让人撤下早餐。自己拎小鸡崽儿似的拎着宋时往外走,直到护城河边。
宋时软塌塌的扶着靠近河边的围墙,才勉强撑着自己没一头栽下去。
河水死一般平静,只有风吹过时,才些微起点涟漪。水色乌黑,阴沉沉的像不怀好意的眼睛。
“小宋郎君,不知道你有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帮我造船?”方潮手里提着只活鸡往河里投。
哗啦一声,无数条黑色的鱼从水里窜出来,迸溅出巨大水花。
活鸡惊叫,扑腾着翅膀想要逃跑。然而鱼们一口口咬在鸡的身上,咬得鲜血四溢。鸡被活活拖进水里,不一会,不但水中再没了声息,也没了鸡的影子。
宋时吐不出来,他浑身都疼,疼得骨头筋脉血管全部都抽在一起,搅成一团。
“怎么,小宋郎君还准备再想想?”方潮哼了一声,不复之前的和气。
“我……”宋时张口,又呕了一阵,这回连苦水胆汁都没了,好不容易才压下去,慢慢说出话来,“我不造船……”
方潮阴冷的瞥向宋时:“看来小宋郎君的骨头比我想的还要硬。虽然我比较欣赏硬骨头,也愿意多给硬骨头点优待。但要是过了……”
“我只修船。”宋时终于把话说出来。
方潮听得一愣,威胁暂停。
宋时靠在围墙上,把自己摊成一条半死不活的鱼,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虚弱无比:“我只修船,不造船。没有什么是我能做而王客知不能做的。”
如果是在他们自己的时代,宋时自信比王客知更善于创造。但在咸渊,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已经决定了他与王客知造船的上限。基本也就没什么差别了。
方潮显然不这么认为:“我还是更看好小宋郎君。再说,能有两个顶级船匠在我寨子里,也是更好的。”
“你有王客知给你造船就足够了。”宋时摇头,盯着方潮,“我只修船。如果连这你也不肯的话,我就自己跳进去算了。”
方潮也重新审视宋时。
从王客知那里听说的宋时,胆小,平日最怕与人起争执,稍微给点压力就服从了,不懂得反抗。
然而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宋时,显然与王客知说的那个有些差距。
方潮摸摸下巴,眯着眼在宋时身上瞄来瞄去。
宋时被方潮的赤/裸的目光看得不舒服,转过头避让。但依旧没松口。
方潮哼气:“行,就先允许你只修船吧。”
宋时憋着的一口气松开,又差点坐在地上。
方潮这回没给宋时时间,态度强硬了许多:“跟我走,去船坞,快点。”
宋时拖着脚步跟上去,没敢再违逆方潮。
船坞并不在方家寨里。宋时上了船,船出海湾,行到岛外,绕着岛半圈之后,才见到两山合围如门户。
从远处根本没发现,岛背面的山并不是一座,而是两座,在中间有一道裂隙,被方潮布置成几乎与山同色的闸门。
闸门日常都是开启的,只有特殊情况才会关闭。
里面才是船坞。隐蔽得很。
此时船坞里的工匠正干得热火朝天。
前一天醉到路都走不稳的王客知,正站在一艘正在建造中的大船上,正监督着建造进度。
这只船仅船底到甲板就足有十丈高,长达二十丈。船底刚刚修到一半,露出里面密密格格的一条条格子。
宋时注意到,这艘船船底依旧是平底,但王客知加了龙骨,增加了水密隔舱,明显加强了坚固程度。
虽然是在为方潮所用,但王客知显然也没一下子掏出自己的全部,而仅仅做了少数的修改。
“这条船怎么样?”方潮对王客知造的船还是很满意的,“王客知还是有点东西的,我之前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船。若是他能造出来,还能平稳行驶在海上,那我方家寨就可以独霸海上了。”
宋时没言语。
王客知造的船不但能平稳的行驶在海上,就凭那些水密隔舱的密度,就算再加装大炮都能承受得住。
但要说大,这么一条船,比宋时所知的大福船都差得远。更何况他们那个时代的能承载摩天大厦的钢铁巨轮。
方潮看看宋时:“看来小宋郎君还有更好的想法,能造更好的船。”
宋时不搭腔。
方潮也不再强求。他扬声叫了王客知。
王客知听见唤,俯身,就看见底下的方潮与宋时。他面无表情,回身继续与船工叮嘱。
方潮咋舌:“瞧瞧,小宋郎君过来,王客知有样学样,都不听话了。”他又提高了些声音,再喊,“王客知,摇着你的屁股下来,别让我说第三遍。”
瞬间的屈辱笼罩在王客知脸上。他能感觉到所有人都在听着方潮的话,都在恶心的幻想。
他不敢反抗方潮,最终也只能把痛恨的目光钉在宋时身上。
方潮满意的看着方潮下船,来到他身边:“早听话多好。不听话这种事可不是你这种人能做的。”
王客知低着头,只注视脚下的一片地。
“跟我们去船墟。”方潮向宋时的方向示意,“他说要修船,你跟着去看看。”
王客知猛地抬头,望着宋时:“你答应了?”他嗤笑出来,“原来你也不过如此,到底也还是要答应的。”
宋时不接王客知的话,也不看他。
但对于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宋时心里开始打鼓。王客知对于他来说,是个最大的变数。
船坞还在岛上,船墟则与方家寨的岛还有一段距离。
这里可以说是船的坟场。不仅有方家寨的船,还有很多商船,包括一些外藩的船只。这些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经历了什么,几乎不言而喻。
但无一例外,都是修不好的。
宋时在其中走了半晌,选中了最大的一只外藩船。
船侧舷损毁严重,半边船身都塌了。船腹中空,看得出曾经有很大的空间。
选船的时候,王客知就走在宋时旁边:“这船是尖底的。宋时,没想到啊,你比我还更积极呢。怎么,被方潮吓破胆了?”
宋时不吭声,又选了几只中小型船,最小的只能搭乘三五人,细细窄窄的,瞧着就不结实。
王客知不禁疑惑皱眉:“这几条船,你要用来做什么?”
宋时看了一眼远处的方潮,还不想回答王客知的话。
王客知一把抓住宋时的胳膊,尖声询问:“说,你选这几条船要做什么?”
方潮瞧见了宋时与王客知的争执,走过来:“怎么,小宋郎君想了什么‘好’主意,让你看见了?”
王客知指着那几条中小型船:“我不知道他选这些有什么用。这些船根本修不好。”
方潮挑眉:“你修不好?”
王客知冷着脸强调:“我修不好,他也修不好。”
宋时讥嘲回去:“既然知道修不好,那你着什么急?好像我要拿这些船干什么似的。我是能用这些废船杀人?还是能用这些废船逃跑?”
王客知仇恨的瞪着宋时:“谁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在怕我。”宋时暗自给自己鼓劲,让自己与王客知对视,不能移开眼睛,“你怕我,因为你嫉妒我。你知道我比你厉害,所以怕我做得更好,让你在方家寨失去现有的地位。”
“你胡说八道!”王客知羞愤,“谁会嫉妒你!我也根本就不……”
“他倒是不会失去现在的地位。”方潮搂过王客知,手顺着王客知的身体捋下去,“就算不能造船,他在我房里也不错。”
王客知只觉得自己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方潮扒精光。而看着他发生这些的宋时,让他恨不得把人吞噬殆尽。
方潮似笑非笑,瞅着宋时:“小宋郎君,虽然王客知就是我屋里的一个玩意儿。但起码,他是我的。所以,你要不要给我说清楚,你挑了这些废船,到底要做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