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皇权
等剑来醒来的时候,见此时他正身处于一座地牢当中,四周潮湿阴暗,几乎目不能视。
加上他昏昏沉沉似是睡了许久,自是无法得知外界已过去了多久,忍着浑身酸痛,他爬起身来,一边敲打着牢门上的锁链,一边大喊道:“有人吗,我要出去,快放我出去!”
不多时,只见转角处走出来一个落寞的身影,是林青山的三弟,也就是剑来的三叔林青灵。
林青灵瞧了剑来一阵,淡淡道:“你醒了,你脚下有一些饭菜,若是饿了,你就先将就着吃点儿。若是不想吃,那便接着睡。等你再次醒来之后,一切就都会过去。”
剑来叫道:“我不想吃饭,也想不睡觉,我只想出去。三叔,你一向最疼爱剑来了,求你放我出去吧,求你了。”
林青灵微微摇头,道:“就算我放你出去,你又能做些什么呢,无非是白白再搭上一条性命,让你阿爹一家人死不瞑目罢了。你听话,别闹!三叔现在的心情实在是糟糕透了,没心思和你纠缠不休。”
剑来踢着铁笼,怒吼道:“三叔,今日你若是不放我出去,以后你就别指望着我再叫你三叔。并且,我还会怨恨死你,恨你一辈子。”
林青灵怔住了,他真的不敢相信,如此饱含决绝和怒意的话,竟会是从一向乖巧而又懂事的剑来口中说出来。
他怔了半晌,淡淡道:“来不及了。你爹他炼丹失败了,你们一家人已被押到三界天上了,日落时分,便会全部处死。孩子,这就是我们下三门这群人的命,卑贱如纸,你得认命啊。”说着不禁流下了两行清泪。
剑来只觉胸口一团血气似是在体内炸开了一般,轰的一声,直冲百汇穴。眼前火星乱冒,险些再次昏死过去。
这个消息于他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他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也彻底黑暗了。
剑来双手颤巍巍扶住墙壁,以至于不会立即倒下,他正了正神,忍着常人无法承受的悲痛,平静道:“三叔,请你放我出去,我只想去送他们一程。你放心,我一定听你安排,绝不会乱来。”
林青灵见剑来神情平静而淡漠,以为他已经想通了,也认命了。长长叹口气,道:“也好,身为人子,理应前去送他们最后一程。我可以放你出去,不过,你必须说话算数,一切听我安排,不可擅自行动。这个时候二岛主还没有反应过来你的存在,一旦他反应了过来,你必死无疑。如果是那样的话,你,还有我,都将辜负了你爹的一番良苦用心了。”
剑来点了点头,平静道:“嗯,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什么都听你的。”
两人出了地牢,林青灵运起身法,携带着剑来,似腾云驾雾一般,直奔天柱山顶而去。
两人在途经二界天的时候,已是日薄西山之时,剑来越发的心急如焚起来。
登上三界天的时候,夕阳只剩下了一颗若有若无的圆点。
三界天位于天柱峰峰顶,是上三门宗门所在之地,峰上素有二地、三台、四洞,五亭、六塔、七殿、八峰,以及九崖之称。
亭台楼宇纵横交错,紫云仙气若隐若现。
好一个修仙福地!
剑来曾经是多么多么的希望自己能够不以奴仆的身份,登上这三界天,与陆羽洛一起观看这山顶的日出和日落。
可此时此刻他却恨透这个地方,恨透了那群无情无义,又视人命如草芥的人。
约莫一盏茶功夫过后,只见一座浩瀚的广场出现在剑来的面前。
广场之上此时已是人满为患。
人海中心处有一座十余丈高的方形祭台,林青山一家十三口正跪在祭台之上,身后各站有一名身材魁梧的刀斧手,枕戈待旦。
也就在这时,剑来忽见那一点残阳,直线般下落,片刻之间,便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之下了。
整个天地霎时变得昏暗阴沉起来。
陆天涯从那群刀斧手身后悠悠走了出来,冷哼一声,道:“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林家一门犯下了死罪,今日斩首示众,以正国法。”
“笑话,什么国法,分明是你乱施淫威,动用私刑。林家人究竟犯了什么错你非要赶尽杀绝不可不就是没有炼丹成功么,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又有什么错。”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不错。依照岛主的意思,我若是想让你把那天上的星星摘下来,而你又办不到,便成了你的错。你这不就是强盗思维,完全不讲道理吗。”
又有人声援道。
“不错。我下三门之人虽然出身卑贱,但你上三门杀人也得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很难叫我叫下三门众人信服。如此一来,以后大伙儿还怎么能够安安心心地为你们上三门做事。”
“说得不错。若是你上三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么,这罪便不能随便乱定,人也不能乱杀。”
一时间众人义愤填膺,不过都是一些下三门的人。
平三门众人冷眼旁观。
上三门众人则是一副似笑非笑的居高临下。
陆天涯眉头微微一皱,扫视了一圈台下众人,远足真气,轻喝道:“谁要理由?给本座站出来!”
一时间,天地间劲气激荡,震得众人心惊胆跳。
之前说话的那几人对视了一眼,纷纷退后了几步,不敢再多言半句。
陆天涯眉头一挑,厉声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天涯岛先祖们建岛时便立下的王道天命。如今尔等却聚众闹事,难道你们想造反不成?”
他这声音说得虽然举重若轻,但声音之中夹杂着一股浑厚的真气,犹如惊雷万钧,从九天之上径直而下,震得众人身子摇摆不定。
在声音消散干净之后,陆天涯睥睨众人一眼,淡淡问道:“现在,你们哪个还需要理由?”
场下顿时鸦雀无声,众人是敢怒不敢言。
陆天涯哼了一声道:“刀斧手,听我口令!预备…”
“刀下留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听一个清脆婉转的声音忽然响起。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女子从人群中快速走了出来,女子脚下微微一点地面,跃上擂台,朝着陆天涯拜了一拜,道:“二叔,侄女,求你放过林家一门。”
陆天涯大手一扬,冷酷道:“大人的事,你小孩子莫要插手。速速退下!扰乱法场秩序之罪,别说是你,就连二叔我也担待不起。”
陆羽洛眉头微微一皱,道:“二叔,今日,你是不是非要杀了他们不可?”
陆天涯又冷哼一声,道:“非杀不可!”
陆羽洛果决道:“那好,那便连同侄女儿一起杀了吧。”说着缓缓走到林母旁边跪下。
陆天涯脸色微变,道:“洛儿,你可知道,扰乱法场秩序是什么罪?”
陆羽洛道:“知道,杀头!”
陆天涯道:“你既然知道,何必故犯。我念你是初犯,这次便饶了你。你还不速速退下!”
陆羽洛神情坚决如铁,哼了一声,道:“除非你放了林家一门。否则,我愿与他们同死。天道有云,凡我众生,皆为平等,你有什么权利在这里乱杀无辜。”
陆天涯道:“大胆!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皇权神授,至高无上。众生本就分为三六九等,焉有平等之说。你若是再敢如此胡言乱语,古惑人心。即便是你爹爹在此,我也不会轻易饶了你。来人,把大小姐带下去。”
人群中突然闪出一群打手,向祭台上奔来。
陆羽洛骤然站起身来,铮的一声拔出了腰间长剑,指着那一群人,怒道:“谁敢…谁敢再上前一步,我…我便杀了他。”
陆天涯怒不可赦,道:“大胆,你这是想造反吗?执法堂使者代表着我天涯岛的皇权执掌,至高无上,不容侵犯,即便是你爹爹,这天涯岛的主宰,也不敢在执法堂面前放肆。你竟敢挑战他们,当真以为本堂主不敢杀你了吗。”
陆羽洛道:“你已经丧心病狂,又有什么不敢。来吧,我即便是做了鬼,也会怨恨你。”
陆天涯咬牙切齿道:“好,好!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本堂主便成全了你。来人,将大小姐押赴刑场。”
就在这时,忽听人群中一个声音叹道:“可笑,当真是可笑至极。什么皇权神授,既寿永昌,不过是你们所谓的天涯三皇为了奴役众人而撤的大旗罢了。为了你们那荒唐的皇权,为了你们那所谓的狗屁威严,你当真要杀了你的亲侄女儿吗?都说虎毒尚且不食亲子,你说你的心怎么就那么狠毒啊竟然连自己的至亲血脉都不肯放过。”
说话之间,只见一中年端庄美丽的少妇,从人群中径直走了出来。
此人正是天涯岛大岛主陆天雷的大夫人,也是陆羽洛的母亲陆芙蓉。
陆天涯冷哼一声,道:“大嫂,你个妇道人家,又懂什么。再说,皇家向来无私事,我岂能因私废公。此事已成定局,我劝你还是别再节外生枝了。快退下吧,你咆哮法场的事若是被大哥知道了,他一定又要大发雷霆了。”
陆芙蓉也是冷哼一声,道:“是,我是妇道人家不假,但我却比你们三兄弟明白事理。至少我还知道,虎毒尚且不食子。而你们,为了你们自己那点私欲,那点虚荣心,竟然六亲不认,恐怕连禽兽都不如吧。我且来问你,今日,你…你是不是非要杀我女儿不可?”
陆天涯沉默了片刻,意味深长道:“大嫂,你以为二弟我不心痛吗,我也心痛。不过,大道皇权至高无上,藐视者死,这规矩自我天涯岛祖师开山以来便已经定下,今日又岂能毁在二弟我的手中。若是人人都像你一样,随便践踏律令,那这天涯岛以后还怎么管理。”
“为了我天涯岛的长治久安,二弟…二弟我这一次也只能是大义灭亲了。希望大哥他老人家能够体谅二弟我的一片苦心,别怪我的无情无义。我也是为了天涯岛的长治久安,为了他的我们的江山社稷。”
陆芙蓉突然哈哈大笑,笑声甚是凄凉悲呛,过了半响,幽幽道:“人言道,宁生百姓家,莫入帝王门,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假。何况,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岛主,竟然视权如命至此。哈哈,原来这帝王家的亲情恩义,果真是簿如一纸,一戳即破。”
“我知道,若是陆天雷那老混蛋在这里,以他那自私自利,独断专行的性格,只怕早已把我娘俩就地正法了。毕竟,少了我们娘俩,他还有那么多妻子和儿女。我们于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哈哈哈,不过,今日你即便是杀了我,我也要告诉你,在我眼中,这世上最悲哀,最可怜的人莫过于你们陆家三兄弟。整日说什么大道皇权,背地里却不知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这天下,哪有什么大道皇权,有的不过只是你们这群伪君子的狼子野心罢了。”
陆天涯双眼半睁半闭,瞧了霍陆芙蓉半响,微微摇头,道:“大嫂呀,本以为你一向性子腼腆、顾全大局,没想到你今日却是说出如此大逆不道、数典忘祖的话来。你说出了这番话,试问在这天涯岛之中,谁人还能宽恕你,谁人又能救得了你。”
陆芙蓉凄然一笑,道:“二岛主大人,废话少说吧!今日,要么你杀了我娘俩,要么你放过林家一门。”
陆天涯眉头紧锁,愣了半响,道:“好,很好!为了我天涯岛的长治久安,为了我上三门几千百年的基业,今日我雷老二便做一回恶人。大哥,你若是要怪我,那也由你去吧。”手指一扬,道:“来人,将…将大…将犯人陆氏押上邢台。”
两弟子迟疑不前,战战兢兢,拱手道:“二岛主!这个…这个…属下…属下实在是不敢冒犯主母!还请你瞧在大岛主的面子上,饶过主母和大小姐这一会吧。”
陆天涯怒道:“一群废物,你们怕什么,从现在开始,她已不再是你们的主母了,而是一个以下犯上的逆贼。”
陆芙蓉哈哈大笑,道:“你们不必为难,我自己上去便了。”正说间,双足一点,跃上祭台。
陆天涯眯着双眼,背负而立,过了半晌,忽然扬了扬手,喝道:“时辰已到,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