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昔时香,噩梦
冰冷的雨水毫无征兆的自天穹之上坠落,带起一阵沉闷的泥土气息。
风自身后吹拂而来,干枯的茅草在雨幕中窸窣飘荡,像是混入了泥土的湖泊水面所荡漾出来的浑浊波浪。
闪电划过漆黑的天幕,将天地映照成白茫茫的一片,而隐匿于黑暗中的一道身影也逐渐显现了出来。
手中长剑落地,暗红的血水自容岁情身上溢出,被寒冷刺骨的雨水冲刷殆尽。
一株枯木犹如鬼影般自其身后冒出,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响。
自容岁情身上流淌而下又与雨水相融的腥红血液在晦暗苍茫的雨幕之中竟然泛起了浅淡的绿荧。
掺杂着这股绿荧之血的雨水所流经之处,干枯的茅草便由枯转荣,重新焕发了生机。
其背后冒出的那棵枯木枝条逐渐舒展,脱离了枯死状态,在雨幕中抽出柔嫩的绿枝。但下一瞬又化为一缕青烟,遁入天穹消散于无形。
在泛着浅淡荧绿的血水所流向的另一头,茅草绿意葱葱。
一人阖眸站于由枯转荣的草丛之中,肤色白中泛青且七窍溢血,其脸上的血迹任凭雨水如何冲刷都无法消除。
此人全身上下唯有背上那把泛着泠然玄光的剑可堪入眼。
此刻,一道低沉冰冷得毫无一丝温度的声音自其口中发出,似自言自语,亦似在提醒着前方不远之处的容岁情:
“它不属于你。”
汹涌的雾气自面前翻滚而过,周边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李沐炘不自觉的闭了眼,耳中传来一阵刀剑相碰撞而发出的铮鸣之音。
当一股温热的液体飘洒在李沐炘脸上之时,无需他睁眼,便见一人将容岁情体内的某物取出后,逆着寒雨冷光向他走来。那人身上溢出的血犹如暗夜中的萤火,散发着星星点点的荧绿微光。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容貌,眼前寒光一闪,那人一剑便将他封喉。
泛着点点荧绿微光的血滴落在了他的脸上,化为种子,长出了嫩芽,然后生根将他卷入到深不见底的土层之中,成为供养的肥料……
置于紫檀书案的小香炉内的三根昔时香早已燃烧殆尽,化为了薄薄的一层冷灰。
悟溪谈将案上香炉撤去后,看了一眼昏倒在洞穴口之外的李沐炘,略显浑浊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惊讶之色。
没想到此人受昔时香影响后,所呈现出的梦竟是此般晦涩,连他都无法窥探。
“那人便在前面,等会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听到洞外的谈话声,悟溪谈将一物隐于坠落于书案上的一颗艳红花苞之中后,便转身穿进了那株垂丝巨型花木之中,消失在了洞穴之内。
梦中的那一剑封喉过后,李沐炘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他觉得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混沌不清,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了。
四周罡风呼啸,从外撕扯着他的身躯,在内翻搅他的魂体。
“容鹭行?”
在看到眼前瘫倒在地面上不省人事,身上还沾染了满身血污泥垢的人后,宋之语惊呼一声。
他下意识的将手中扶着的老头一推,正要冲上去查看眼前那人的情况之时,却见身边的老头为了拦住他,伸出一脚就将他给放倒在地。
“你不该再认错人的。”
黑色的身影将宋之语覆盖。
老头阴郁的目光瞥了地上瑟缩成一团的宋之语一眼后,视线便越过他,转到了李沐炘的身上。
看着那具原本属于自己的躯体现如今被人占据,还整成了这般凄惨狼狈的模样之时,老头脸上阴郁的神情逐渐变得怨毒起来。
但随即他又转怒为笑,笑着笑着忽然就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一脸不解的宋之语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老头,想上去将其扶起来但又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样做。
就在他纠结茫然之际,只见洞道里面吹来一阵阴冷潮湿的风。
宋之语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正欲闭眼再看之时,却不知怎的他自己这副躯壳似有千斤重般,沉重的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过了没多久,那股重力又转换成了撕扯。他看不见发生了什么,眼前唯有一片漆黑,但还残存的微弱意识在不断的提醒着他,他现在所暂存魂体的这副躯壳已经被撕扯的支离破碎了。
“……”
感受着魂体被撕扯挤压的感觉,李沐炘自认为自己已死的意识竟然出现了一丝崩裂。因着这一道裂缝,那股压抑死寂的感觉逐渐消散。
天光自缝隙处洒入,落至他闭阖的眉眼之间。不知这股静默持续了多久,久到天光尽散,他才骤然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
李沐炘醒来时,发觉自己仍旧处于洞道之中,只见眼前洞穴光线朦胧。那株垂丝巨型花木枝丫微微晃动,一颗未来得及开放的艳红花苞便无声的落在了地面上,散做了一缕缥缈飞烟。
直到意识回转的一瞬间,他有点茫然了。
为何他会觉得身体有点冷,还有点怕光?最为重要的是,他为什么会由躺在地上变成了飘在空中……
回味着洞道阴风一吹过,他的身体就轻飘飘晃荡起来的那种新奇感觉,李沐炘愣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成阿飘了。
当自己成为阿飘的这个观念深入脑海的时候,只听闻洞穴内部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声。
他顺着目光看去,只见一满身血污泥垢的少年正坐在那株垂丝巨型花木底下闭眼打坐,不禁起了疑惑。
方才他是没有看见树底下有人的,怎么只一眨眼的功夫就凭空出现了一个人?
而且那个人他越看越觉得熟悉,这副全身残破的惨样……
我去,那不是自己所穿的角色容鹭行吗?
这是怎么回事?他明明已经穿到了正确的角色身上了,但为何还会发生这样离奇的事?
他这是被原主挤出来了吗?
莫名昏过去的宋之语醒过来后,看了眼面前飘动着的李沐炘魂体,又看了看自己同样飘着的身体,眉头紧皱,显然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底下躺着一个昏过去的老头以及一摊血肉模糊的碎块,暗红色的血液将洞道里的泥土打湿,风一吹过,就带起一阵腥臭味。
宋之语看着自己那已经成为碎片的躯壳,魂体都快吓的扭曲了。
容鹭行不是说只将霸占他躯体的野魂逼出来吗?但为何他作为一个看戏的,魂体也从躯壳中脱离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