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红林镇往事遗梦
竹问心背着一不大不小的包裹来到红林镇外的时候，阴沉的天忽而下起了毛毛雨。趁着雨势不大，他快步朝着镇内走去。
有一辆装饰古朴的马车自身后驶来，马车上那绣着竹枝暗纹的车帘被一只纤纤玉手挑起一角，只见一斜倚在红衣美人肩上的富家公子正百无聊赖的将手中的最后一颗蜜饯朝着窗外丢去。
那是颗糖橘，擦着竹问心的袍摆，咕噜噜滚到地面上，沾满了雨水。
马车逐渐远去，竹问心停住脚步，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地上那颗糖橘，不知在想些什么。
毛毛雨似乎越下越紧密，他束着桃木簪的如墨长发以及一身干爽的朴素衣袍早已被雨雾打湿，但背上背着的包裹尚未沾上一滴水渍，显然是用特殊的防水材料制作而成，也不知里面放着的究竟是些什么贵重东西。
“这位公子请留步。”
就在他恍神的一瞬间，却见前方不远处走来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涂着艳红丹蔻的左手上正拿着一张瓷质的狐狸面具，虽容貌艳丽但神情冷如寒霜。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后，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唯有两颗龙眼核般的漆黑眼珠直直的注视着他。
红衣女子散着发，赤着脚走在淤积的雨水中，在竹问心面前站定，声音清而冷。
“姑娘所为何事？”
竹问心站定，脸上表情晦暗不清，一双平静沉寂的眼里忽而露出了几丝疑惑。
红衣女子看着他木愣的样子，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般，嘴角有那么一瞬间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她身影向后方一掠，便直接上到一处屋檐上面，在雨中翘起两条修长的腿，隔着雨幕一脸淡漠的看着屋檐下面的人，仿佛嘴角那一缕淡笑从未出现过一般：
“叙旧罢了。”
雨似乎越下越大，竹问心的脑中忽而出现了一阵钝痛，那阵感觉虽然消失的很快，但却使他没有一丝声响的胸膛忽而剧烈的跳动了一下，然后便又是一片没有起伏的死寂。
他愣了片刻后，忽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也就是在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是没有心跳的。
自有意识开始，他便出现在了这里，除了知道自己的名字以及需要将包袱里的东西交给一个记忆中模糊到记不起长相的人外，其余的他皆不知情……
那个留在原地像个傀儡一样的小男孩忽而咧开嘴朝他笑了笑，木然无神的脸上嘴巴轻轻的一张一合，却并没有发出来任何声音。
竹问心皱起了眉头。他死水般的黑眸与那孩子空洞无神的两眼相触的一刹那，只觉得周遭一切景象都在迅速褪色。
那孩子如离弦之箭般掠至面前，强行抓起竹问心的双手，那双看似瘦小的手力量却大的惊人。
竹问心兀自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只见双手手腕处不知何时已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此刻正呈现出一种腐败般的暗红。
在他手被那孩子紧抓住的时候，只觉得周遭的温度突然下降，一阵又一阵的森然冷意顺着手腕处的伤口蹿进他的体内，将其体内仅存的一丝热度给驱逐殆尽。
屋檐上的红衣女子看到此情景，脸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她右手两指一掐，化出一道散着幽蓝鬼火的符纸，鬼魅般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贴近了竹问心的面门，“啪”的一声便将那张符纸贴在了竹问心的额头上。
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因着这女子突如其来的一张符而开始与自身躯体发生排斥，在符纸贴在他额前的同一时间，有一个几近透明的人影如同离弦的箭般自其体内猛然蹿出，胸膛处溅出的暗红血液散落雨中，与雨水融合成一洼又一洼的血色。
红衣女子见状，当即便朝着那白影蹿离的方向追了上去，身影拐进一条窄巷便在雨雾中消失不见。
那傀儡孩子在红衣女子背影消失的时候便松开了紧抓着竹问心的两只手，站在原地朝他咧嘴一笑，而其手中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捆颜色暗红的绳索。
失去了支撑力的躯体忽而如破风筝般向着地面急速倒去，落在水洼中，溅起的水渍混合着雨水，不一会便将这具失去了温度的躯体完全浸泡。
“啊呀～阿鸢姐姐一走，公子就板起脸不理人了。”
一袭紫衣的女子脸上蒙着淡紫色的面纱，为本就妩媚动人的容颜更添上了几分朦胧的美感，仿佛午夜间独放深谷的幽兰，散发着危险而又神秘的气息。
着一袭天水色华袍的男子原本正端坐在软垫上闭眼打坐，察觉到紫衣女子朝他怀里靠过来，眼皮都懒得掀一下，上半身直接朝着另一边移了移，神态自若，看不出一丝表情：
“女孩子家家的，出门在外要注意形象。”
“公子真是不解风情，方才阿鸢姐姐挨在你身上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难道公子不喜欢莺莺，更喜欢阿鸢多一点？”
紫衣女子不满的低语几句，敛去脸上不正经的媚笑，果真坐的端正。
山谲抬眸淡淡的看了名唤莺莺的紫衣女子一眼，但笑不语。
“公子。”
正待此时，一道清而冷的女声自马车外传来，山谲单手挑起帘子一角，语气比起方才来说柔和了不少：
“事情办的如何了？”
外面站着的那抹红衣身影与马车内坐着的紫衣女子莺莺长相相似，但其眉眼间更冷一些，此人正是阿鸢。
“事情已成，公子大可放心。”
阿鸢低头行礼后，双手将一玉盒递给他，眼皮都未曾掀一下。微凉的雨丝落于其发间，更添几缕清冷脱俗之态。
听闻此语，再看眼前女子，山谲眼里竟露出了几许赞赏之色。
一旁的莺莺窝在车内打了个哈欠，小声嘀咕了一句：“换我我也行，就竹问心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老娘一根手指头就能干翻他……”
听闻此语的山谲眉毛微微上扬，似乎是在极力憋着笑。瞧见不远处跑来的小小身影，他掩饰性的咳嗽了几声。
不多时只见那形似傀儡的小孩此刻正拖着满身血污且昏迷不醒的竹问心朝着马车处而来。
“悯儿，辛苦了，哥哥没白疼你。来，这是赏你的。”
山谲此时正站在马车外，左右两边各站着莺莺和阿鸢。待得那小身影离的近了后，他早已识趣的伸手进袖内，试图掏他方才那罐糖橘出来。但掏了半天，却啥也没发现，索性扭头朝莺莺看去。
“别看我，糖橘都被丢完了。”
莺莺无奈摊手，脸上的淡紫色面纱在微风吹拂下微微翘起一角，露出殷红的半点朱唇。
一旁的阿鸢似早已看透她般，盯着她腰间被塞的鼓鼓囊囊的储物袋，只是淡笑不语。
悯儿将被五花大绑起来的竹问心丢地上后，便抬头看着眼前三人，死寂的眼里竟露出了几分期待的光。
“咳咳……莺莺？”
山谲言语提醒莺莺，让其别让小孩寒心，大人要有大人的样子，说话要算数。
就在三人因拿不出一个甜食给悯儿当奖励而面面相觑的时候，只见山谲右手腕上缠着的一枚形式古朴的铜铃忽而无风自动，发出一连串清脆的铃响。
几人正处于破旧的古镇中心，随着一道急促的铃声响起，只见前方七弯八绕的街头暗巷中，一条提着剑的白色身影正朝着山谲等人所在的方向飞掠而来。
手中的铜铃颤动的频率愈来愈剧烈，山谲目色平静的看着那抹渐行渐近的身影，但等他看清自前面街道拐角处晃过来的白色身影时，脸上的七分淡定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唯有一片讶异之色。
手中的铜铃早已不受他力道的控制，直接崩断铃绳，脱手而出，掉进了水洼里。
“萧楚淮？”
山谲脸上已恢复了往日的淡定神情，他将面前的悯儿扯到身后，看着面前正手持长剑一脸淡漠之色的人，似是回忆起了什么般，眼中微微露出了一丝疑惑：
“当年红林镇遗梦乱象出现之时，用作镇梦之眼的乃是上古灵剑西沉……但为何今日一观，镇梦之眼却变成了你？西沉剑呢？”
对方似乎并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站在原地，面无表情。他的身上毫无活人的气息，周身散发着一股冰冷死寂之气。
手中的长剑骤然出手，萧楚淮神色冰冷，死水般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森然的杀意，衣袍翻飞间卷起一阵风，直刺山谲面门。
山谲兀自站着不动，他身后的紫衣女子莺莺忽而身影向前一掠，自右手袖中甩出一条墨绿的长鞭，长蛇一样，迎上森然的剑锋。
趁着剑锋被长鞭缠住，一旁的红衣女子阿鸢瞅准时机，脚尖一点，掠至萧楚淮近前，手中甩出一根一指多长的银针，掌中劲风一送，便朝着萧楚淮眉间袭去。
那条长鞭挡住剑锋直袭而下的一击后，突然焕发生机一般，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将他提剑的整条手臂尽数缠住。
鞭体陡生尖刺，穿透衣物深入皮肉之中。早已没了温度的暗红血液染红了半条手臂，萧楚淮脸色不变，无知无觉。
手中的剑反手一挡，那根直袭而来的银针与剑身相碰，发出细微的铮鸣，坠落于地。
阿鸢见一击不中，旋身一闪，躲过迎面而来的一剑后，自袖中滑出一把小巧的银制匕首，眸中闪现着嗜血的狂热。
就在此时，一道缥缈苍老的声音自天外传来，场间的打斗顿时陷入了静止之中。
“昔时香将尽，再加上镇梦之眼苏醒，此处梦境将塌，已不可再次回溯，汝等需速速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