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第216章
卡利窥看
那天, 他们两兄弟大吵一架。
具体为什么吵,吵什么内容,阿列克已经不记得。他脑海中只残留阿莱席德亚夺门而出钻入花海的背影。
“阿莱席德亚。”他记得自己大声呼喊对方的名字,“阿莱席德亚。”
他没有喊他哥哥。
似乎故意是为了区别他们的脸,阿列克歇斯底里地奔跑向花海,夕阳缓慢下沉, 橙红色的余晖照耀在他们褐金色的卷发上。
“你有本事就一辈子别回来。”阿列克大声呵斥道:“有本事永远做你的阿莱席德亚去,你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为什么会吵架呢?阿列克很努力去想, 可怎么都记不起来。哪怕眼前这张潦草标注日期的便签落在他手里,大脑都空落落想不起那天为什么他们会大吵一架,差点动起手来。
不记得, 就是不记得了。
可能是因为雄父的死, 可能是因为雌父的身亡,可能是阿莱席德亚又一次阻碍了他前进的道路, 也可能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都不重要了。
因为阿莱席德亚真的没有回来。
他纵身跃入花海, 什么都没有带走。当阿列克精疲力尽倒从花海中爬起来, 回到他们的家,他数了鞋子,点了哥哥的衣服, 和往常一样将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那个时候并没有任何异常。
阿莱席德亚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他以为哥哥会回来。
“混蛋哥哥。”阿列克的眼泪不争气掉出来。那张便签纸便被啪嗒啪嗒声淹没,“混蛋、自恋狂、自大的王八蛋……混蛋混蛋混蛋。”他猛地将便签纸揉成一团。
温九一拦住他。
“阿列克。”温九一道:“别让自己后悔。”
阿莱席德亚留给弟弟最后的温情, 一旦撕掉、丢掉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温九一知道珍视之物被摧毁的痛苦,他不希望阿列克有一天牵着自己的手苦诉苦年轻意气时犯下的错误。
有些东西, 是回不来的。
“留着当个记忆吧。”温九一道:“你也可以交出去, 军部、基因库或者军事法庭……把这个当做证据之一。”
阿列克没有这个心思。
二十多年过去了,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急需要和世人证明自己无辜的年轻雌虫。
“不了。”阿列克的手缓缓松开, 揉皱的便签重新舒展开来。他将便签交给温九一,重新回到事情的最开始,“这些对你有帮助吗?”
“很多。”温九一抱住阿列克的脑袋,擦拭对方的泪痕,“谢谢你,阿列克。”
他们终于知晓,阿莱席德亚这个疯子走了怎么样一条危险却准确的道路。
虫族,脊椎动物亚门卵生人科类。对于这个种群来说,他们好奇各自所属虫种地不同,却更好奇为什么他们都拥有「人」这一形态。
他们不认为自己是星辰大海中,依靠双腿行走的灵长目;却也无法和以虫母为核心繁衍的虫群共同生存;作为虫族,有翅种、无翅种和节肢种互相不认同彼此,却又无法为各自相似共同的生物特征做解释。
例如,雌虫都拥有的虫纹。
例如,雄虫都拥有孵蛋的能力。
虫族起源学便是为了虫族最初的模样。这是巨大而浩瀚的种族学工程,也是基因库建立之初便定下的长期重点项目之一。
可时至今日,也没有人说清楚:
虫族的起源是什么。
漆黑的原野上流水声渐渐远去,当远处的巨人匍匐起身时,辽阔而孤寂的风裹挟着血腥味,穿过白森森的骨骸矮木,发出尖啸与狂吠。星空中的一切炙手可得,三颗燃烧的恒星被引力所控制,呈现三角状旋转着进入原野。
黑洞承载了一切。
他像庭院里的草皮,当主人不再需要时,就剥下更换一批全新的绿意盎然的进口草种。
曾经的居住地,居然沦为装饰品。
“呼——呼——”声音中伴随着细碎的响动。
子宫膨胀到极致,成为一个圆润的球。肉色已经被伸展到极致,可以清楚看见压在子宫薄膜上的指纹和汗毛,黑紫色的血管不断延伸细小的支脉,从子宫口一点一点往下流淌。
它深深地呼吸,又深深地吐气,“吁。”
血管涓涓流动的声音渐渐远去,与嘈杂的心跳声混杂在一起。
“卡利。”它发出呜咽与呼喊,喊着这个名字仿若雏鸟在黑暗中寻觅血缘,“卡利。”
内在的无数小生命蠕动起来,他们踢腿、伸手、张开嘴,将牙齿贴在薄膜上,似乎下一秒就要破开子宫,狰狞地露出面目,呼喊着“卡利、卡利。”
仿若他们生来便只会这么叫这个词汇。
“我在这里。”漆黑中,恒星不断环绕着。偶然的一簇光照亮黑洞平原之外的世界——
一张硕大而不平的脸庞。
他没有嘴也没有双眼,是一块亘古的无面石人,却说出世界上最温柔的话,“孩子们,我在这里。”
“卡利,卡利。”子宫紧紧地收缩,让人想起分娩流程中有个叫做「宫缩」的词汇。但他们不是真正的天然的子宫,一切的动作和流程不过是卡利人为创作和控制的产物。
无数小生命的骨头被巨大的压缩碾碎,他们还未曾看见这个世界真正的面貌,便被后来的兄弟姊妹用更锋利的牙与爪撕裂。
咯吱咯吱的声音碾过心跳,在一片无声的凶杀中,归于平静。
唯有卡利,他的声音不从任何地方传出,却好像这个世界都是他的声音,“我在这里。孩子们。”
温九一杀死了七号落在圣歌女神裙绡蝶家的所有碎肉。
却忘记了他自己。
圣歌女神裙绡蝶家。
大家长拍桌而起,“你疯了吗?”他恼怒地坐下,“我还以为你是想明白了,要和阿列克好好过日子。现在说什么……要尝试再次被寄生,你是脑子不清楚了吧。”
“抱歉。”温九一拎起调制好的毒药「夕阳」,牵着阿列克的手,“我是来通知你的。”
想要一只活的寄生体,生化九一部门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不过,暴怒的大家长是听不进去了。
阿列克心虚而娴熟地扒开窗户,“我就说,还是先跑路,事情解决了再和他解释比较明智。”
大家长恨不得他们两个人一辈子待在圣歌女神家,每天啪啪啪生一堆孩子,给阿音字辈留下一大堆小圣歌女神裙绡蝶。
温九一给他说,要去找寄生体做什么实验,在年长雌虫耳朵里都自动翻译成两个字:送死。
“毕竟是长辈。”温九一温儒尔雅地拿出军刺,提着行李,“我尝试和他解释,再次被寄生和唤醒死去的寄生体,两者之间的区别……”一枚手榴弹从夫夫中间穿过,炸成烟花。
阿列克吞咽下口水,抱着雄主跳下下窗户,翅膀张开快速飞行。
“他根本听不懂你说的实验原理!”
“我尝试和他解释。”温九一十分抱歉,“我没想到在你们家,毒理学、病理学和寄生体实践解刨居然是选修课。”
“术业有专攻。每天家里一堆破事,外面一堆破事就够大家长忙活了。”阿列克跑路多次,已经摸清楚家族的套路。
这次回家他提前准备好了设备,再也不用去港口辛辛苦苦找一个能开的航空器了!他扫掉做掩盖的树木和遮蔽物,打开舱门与温九一钻进去。
两人系上安全带,丝毫不给圣歌女神家深空机甲升空的机会,上来压满火力,制霸天空的算盘打得大家长牙痒痒。
“有本事你们就别回来。”
阿列克已经麻木了。
温九一开麦,“那不行。”雄虫认真地说道:“还是要和家里说一声。”
阿列克微微感觉不妙,但已经晚了。雄虫一板一眼的发言随着语音传播到对讲系统里。
“万一我们死了,家里至少知道我们死在哪里。”
“这样才不会麻烦收尸队。”
啊?这就是你非要去和大家长打招呼的原因吗?阿列克忽然顿住,然后下意识拉高航空器,二话不说直接润。
懂唇语的他,看见大家长摔碎对讲机后,喊人把高射炮推过来。
“死不死太不吉利了。”
“是实话。”温九一老老实实道:“我有概率成为疯子、傻子。”
概率还不小。
“参考010带来的情报,卡利正在大规模合并之前的分体,如果我能够唤醒死去的左手,或者重新被寄生,大概率会直接来到卡利面前。”
将军级寄生体卡利。
“左手应该死了吧。”阿列克模糊有印象,“在你复活的时候,就没了吧。”
“不好说。”温九一也不确定这一点,“我的躯体没有更换过。复活只是让我的身体恢复到某个时期,以及和你的血液共通。”
具体是哪一个时期,温九一没有确定过。
他从阿莱席德亚的活体实验记录上得到灵感,“可以尝试投喂一些寄生体碎片,让左手复活。寄生体之间互相吞噬也是常态。而且,不一定非要卡利这一脉的寄生体。我们可以找点其他支脉的寄生体。”
“我不希望你出事。”阿列克想到温九一为了控制寄生体左手做出的种种事情,打了个寒颤,“希望根除掉了。”
“嗯。”温九一安慰自己的雌君,“我是雌雄嵌合体。他们无法完全控制我的躯体,我可以保持完整的自我意识。”
“那也……也太可怕了。”阿列克忍不住哽咽,“我不想再经历一遍。”
温九一见他又要落泪,只好发誓自己再也不会犯这样的错误。阿列克听了三四遍才好歹收住眼泪,重新认真地听雄虫给自己将这次计划的可行性。
他们并不知道。
卡利正在看着他们。
作者有话说:
呜呼,终于要开始了吗?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