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秦安
宁荨术和古天月被一齐带下地牢，在半路一左一右分开关。
虽说是地牢，墙上却有一道光束照下。
按照光束出现的时间，他们起码被关了三个小时。
宁荨术被禁锢灵力的法阵困在牢房一角，这会儿正出神地盯着光束中漂浮翻飞的尘土，不知是在思虑什么。
“嗨，兄台你也是尚医之人吗？”
刚说要去偷喝酒的贼寇走远，黑暗中人影攒动，一道声音划破地牢的宁静。
宁荨术猛然回神，去寻那道声音的来处。原来对面牢房里有人，还是个尚医人，刚才一直躲在角落，所以未被宁荨术发现。
“敢问足下是？”宁荨术试探着开口。
“我叫秦安，十年前路过红樵镇，得知当地许多人常发癔症，又发现问题可能出现在覃绵山，本打算进山一探，没想到被抓到这儿。”
秦安从角落中一点点挪出来，宁荨术仔细端详，这人衣衫褴褛、浑身脏污，一看就被关了很久。
只是，这经历跟他的也太像了，照搬来用似的。而且，翻云寨既抓了他，为何还能留他十年，没有赶他离开也没有杀了他？
“秦兄在翻云寨被关了十年？那你怎么——”那个大当家看着可不是什么善茬。
秦安点头，耳朵动了动确定无人，压低声音道。
“这十年被抓进地牢的尚医人有十几个，不过其他人确实都死了，只剩我。我答应帮翻云寨的大当家炼丹，他后来抓的人修为都在我之下，所以一直留我小命，也是老天垂怜。”
对于玄真人和侠武人而言，尚医道高人炼制的丹药可以补足先天，还能用来后天走捷径。
看翻云寨大当家双道同修，却一点也不影响修为增进，如有丹药助力就解释得通了。
“秦兄既已成翻云寨的医师，为何还被关在这地牢里？”
秦安龇牙咧嘴，折腾了良久才成功让身体靠上牢门，又疼地提了好大一口气才道。
“炼丹买的是命，又不是锦衣玉食。除特殊需要，我每三个月给大当家炼一次丹，所有药材都由翻云寨的人自个儿准备，只需我花个两三天把丹炼好，其余时候还是把我丢地牢里头。”
“他们倒不怕你下毒？”
要是能把大当家毒倒，岂不是可以直接把翻云寨搅翻，趁乱逃出生天。宁荨术心有戒备，继续试问道。
“别提。每次炼丹，他们都要求我准备至少三枚一模一样的丹药，在大当家服用之前，会让我抓阄先服下一枚，看我无事才让小弟再服一枚，最后那枚丹药才入大当家口中。我要是下毒，最先被毒倒的就是我自己。更何况，我是个尚医人。”
尚医之术是用来救人的，不是用来害人的。宁荨术看秦安举止怪异，又问：“你身上有伤？”
秦安偏过半边脑袋，又伸手捏了捏自己毫无知觉瘫软残废的右腿，叹了口气。
“十年前第一次出地牢给大当家炼丹，曾试着逃跑，结果还没出翻云寨就被抓回来，废了一条腿。虽然时间久远，但因无人医治，加上十年跟老鼠似的关在这阴暗潮湿的地牢，导致一到雨天，这腿就跟在刀尖上攒动一般。不过今日已经好很多了，至少能动弹。”
之前确实听镇民说红樵镇连下了三四天的雨，到昨日才转晴。
宁荨术估摸了下两间牢房的距离，试问道。
“或许，我可以帮秦兄治一治腿，不说复原如初，但总归能立起行走，雨天也不会疼痛。”
宁荨术话音刚落，秦安就忙不迭地拒绝：“不了不了，这伤可是我的护身符，没了要遭殃的。”
只有拖着这一条废腿，随时任人宰割，大当家才能放下戒备心，不多加为难。
这翻云寨，竟逼人至此。
“对了，兄台你不能还是玄真人吧？”
秦安看着宁荨术身下的法阵静默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也不顾腿上的疼痛，着急地半个人攀住牢门立起，恨不得破门而出。
宁荨术不着痕迹皱了皱眉，点头道：“是又如何？”
秦安闻言，惊恐地两目瞪圆，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可怕的事情：“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玄真人到了翻云寨，可比尚医人要惨烈得多。”
“此话何意？”
秦安探听了下地牢周遭，确认看守他们的贼寇还没回来，轻声说道。
“我听感通灵，但大当家不知道。有一次我去给大当家炼丹，碰巧听到他与一个装扮很奇怪的人议事。当时他们说，要把抓到的同修玄真道的尚医人带去一个法阵。大概意思，好像是要用那个阵去吸干人家的命体之力。命体与我们的三魂七魄相连，若是命体之力被吸取，相当于要受魂魄撕裂般的痛楚，可比一般死法酷虐得多。”
“你可有听到其它的？”宁荨术忙追问。
秦安眼神闪烁，暗含犹豫，将听感通灵开到最大，良久确定无人才开口低声道。
“我怀疑，翻云寨的这群人其实是伪装成盗贼的守陵人，他们拿钱办事，真正的主子是那个装扮奇怪的人。这也是我偷听到的，大当家称那个法阵所在的地方为剑陵，他们奉命守在这里，一旦红樵镇出现想探究覃绵山的尚医人，就把他们抓起来杀掉，而尚医、玄真同修的人就会被带到剑陵吸干命体之力。”
用法阵吸干人的命体之力？
命体之力与寻常灵力不同，蠡洲玄真人数不胜数，每个人命体都不尽相同，修炼而成的命体之力更是独一份，他人根本无法借用，这群人要玄真人的命体之力做甚？
不过，此世间功法成千上万，若无记错，溟族的玄冥功就可以在打斗时吸食他人修为，然后反哺自身，化用命体之力也不是不可能。
可现在溟族人大多聚集在冥天殿，冥天殿离覃绵山十万八千里，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作恶？
宁荨术脑海里思绪万千，额间不由得生出一层薄汗，半晌回过神来，继续问秦安。
“秦兄可记得那装扮奇怪的人，具体是什么样子？”
秦安做思考状，答道。
“那人一身黑，浑身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带着手衣，还披着件大氅。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大氅的帽子，可以把全张脸都遮住，像是生怕照到一丁点的日光，所以我也没看清那人的脸。”
宁荨术一脸寒意，看神情，似已对秦安所言摸清了七八分。
上古事记有言，刚创立时的玄冥功修炼法门乃是用自身的命体之力炼化鬼气为己所用，正因此，身负玄冥功法之人不惧鬼气侵袭，可与之和平共处。
鬼气来自鬼蜮，可以吸食生灵精气，浓郁处寸草不生。
但危害如此强大的鬼气有一个克星，那就是日光，所以最早的溟族人根本无法在白日里行走，只能有如阴沟里的老鼠躲在黑暗中。
现在无论是普通冥狄国人，还是冥天殿弟子，都与常人一般无二。
应是玄冥功被多次改进，所以即使身负此功法也不惧日光，只是威力大不如前。
不过，这也无法直接排除冥天殿的嫌疑。冥天殿是溟族人的大本营，有人重新修习上古时的玄冥功也不得而知。
至阴天元命体，加上上古玄冥功，事情真的越来越糟糕了。
“老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秦安此生最是贪生怕死，方才猜到你是玄真人，我真是又害怕又觉得庆幸。”
宁荨术疑惑，庆幸什么？
“咱俩隔这么远，你还能说要给我医腿，你起码是能用御灵之术的医皇吧。你阶品比我高，若非你还是玄真人，那我日后在翻云寨肯定再无用武之地，只有死路一条了。”
原来是怕宁荨术会取代他在翻云寨的价值，这个秦安虽怕死，但说话很真诚。
宁荨术笑了笑答：“秦兄多虑了。”
说完，宁荨术在指尖聚起灵气，明黄的光芒越来越强盛，只片刻，束缚着他的法阵发出尖锐刺耳的鸟鸣声，一道道裂痕逐渐加深，瞬息间，法阵应声破碎。
“啊！”秦安被宁荨术的这一动作惊到，身体瘫软在地。
他当然知道这地牢里的法阵是谁所设，宁荨术可以轻易破开大当家的法阵，岂不说明，这人的修为比大当家的还要高，而且高出不止一星半点。
既如此，怎还会被抓到地牢来？
牢房的铁锁被高温熔开，宁荨术轻轻一推，就打开了牢门。
秦安看着宁荨术用灵力破开他这边牢房的铁锁，又见他二指并立于胸前，口中喃喃念着什么。
光芒斑斓的天地灵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与明黄耀眼的桑阳之力融合在一起，宁荨术手指一翻，刹那间，其指上的光芒覆盖秦安全身。
从头到脚，浑身密密麻麻的疼痛在一点点褪去，冰冷麻木的血管感受到暖暖的热意，脏腑间的沉重感逐渐减轻。
秦安感受到磅礴的灵力在自己右腿上行走，为他重塑经脉，重组断骨，知觉一点点回归。
此世间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尚医之术，唯有浮屠门的浮屠心法。
“你，你是？”秦安迷茫地看着立在光晕中的宁荨术，似是见到神明降世。
宁荨术莞尔一笑：“台灵山，宁荨术是也。”
秦安被此话惊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双膝下跪双手伏地，给宁荨术连磕了两个响头。
“多谢台灵神医相救，多谢台灵神医相救！”
宁荨术收回灵力，俯身将秦安扶起坐好，轻声嘱咐道。
“秦兄再在这儿待约半个时辰，等愚弟将外面的杂事处理干净，风平浪静后秦兄再谋划着下山。”
终于等到得救的这一天，一身伤病也全被医好，秦安努力抑制内心的喜悦，点头应道。
“好的好的，台灵神医放心去吧。”
宁荨术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很快，宁荨术找到被关在地牢另一头的古天月，将其救了出来。二人又找到地牢出口，将守卫的贼寇敲晕，径直往地面去。
所有的恩怨，所有的恶行，总该有得见天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