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谣言是一把无形的刀
清晨，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亮大地。
两个神情疲惫的男人坐在印有医疗专用几个大字的帐篷旁边，他们手里拿着一杯速溶咖啡，套着白大褂的医疗者走出帐篷用脚挪过来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头，他也不嫌弃那个上面全是灰尘，直接坐在石头上面摸了摸自己的上衣口袋。
通过整晚不眠不休的抢救，部分幸存者熬过了危险期，医疗者们通过这些暂时清醒过来的年轻人了解到事发时这个小镇的居民都经历了什么。
a级异种出现时，很多人以为只是地震，楼层高的居民来不及逃出房间，会在角落、洗手间等位置待着等待地震的结束。楼层低的居民跑出家门才发现有异种袭击，他们这里位置比较偏僻，就算拨打求救电话也很难坚持到异能者赶过来救人。
混乱中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法尽量为其他人拖延时间，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的记忆还处于混乱阶段，每个人说出来的经过都有不同的地方。
有的幸存者说大家会让孩子们躲在房间里，因为异种闻不到气味。也有的幸存者说老人们让年轻人快点跑出去，他们负责拖延时间。
可是对于没有异能的普通人来说，异种不亚于无法对抗的天灾。
“感谢你们前来帮助他们，如果单靠我们这支小队，恐怕没办法一晚上救出这么多人。”医疗者说完用手捂住嘴巴打个哈欠。
这支小队是距离小镇最近的队伍，加上三位医疗者，总共也才八个人。小队的队长带领其他四个人追击a级异种，为留在这里的队员争取救援时间，同时紧盯异种动向，以防它在山里失去下落，之后再去其他地方袭击人类。
土元素异能者举起手中的纸杯朝医疗者做出敬一杯的手势，“说实话，我只是为了赚钱才接下这个紧急任务，没想到……唉。”
“京市总部那边有没有联系你们通知a级小队什么时候抵达？”李正则把杯子里最后一口咖啡喝完，捏扁纸杯看向医疗者。
医疗者低头掏出来空烟盒，叹口气，晃晃脑袋表示没有接到联系。
或许是小镇遭到破坏，信号受损，他们没办法收到信号。也可能是因为京市的a级小队全都外出执行任务，总之现在他们只能等消息，要么a级异种逃脱了小队的追踪，要么等到总部派来的消息。
京市总部与各市总部的定义不太一样，严格来说，像是凝海市异能者总部，实际上得说分部，所有异能者都由京市总部进行分配，前往不同城市进行巡逻、保护、击杀的工作。
李正则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像是猜到事情会是这个结果，他用手撑着膝盖站起来，走到黑色塑料袋旁边将纸杯扔进去，从口袋里掏出半盒烟问那个医疗者是不是想抽烟。
救援行动从开始到现在还未停止，三个医疗者连轴转，大家只敢休息十分钟，这个医疗者赶过来的时候忘了把买的烟放在基地，结果晚上就靠这个提神。
三分钟抽完一根烟，七分钟站在外面散味，中途如果看到赶来帮忙的自由异能者用担架带回伤员，还会跑过去使用异能先稳定伤员的情况。
直到现在，他们的异能耗尽，需要休息恢复精神才能投入新一轮的救助。
但谁又能真的放心休息呢？大家闭上眼睛眯十分钟的功夫都没有，全都在紧绷着一根弦，希望可以再救一个伤员。而救下一位伤员，他们又会奔向下一位。
李正则翻出手机查看京市时间，六点了，女儿应该起床了吧？
凝海市，幸福小区。
李朝暮背着书包站在小区门口的包子铺前等老板把蒸好的包子装进塑料袋里，她的旁边站着几位出来晨练的老人家，他们闲聊着昨天在晚间新闻看到的报道。
不知道是谁注意到李朝暮，话题一路转到这位背着书包的“小男孩”身上。
“小朋友，你这么早出门是要去学校吗？”站在李朝暮旁边的老爷爷伸手轻轻拍了一下李朝暮的肩膀。
李朝暮扭头看向他，保持微笑回答：“是的，爷爷。我在凝海九中读书呢，这会儿要去跑步。”
老爷爷一听这孩子是凝海九中的学生，没忍住开始提起自己当年在小队里追击异种的事情，李朝暮接过包子耐心听完老人家说的事情，才向他们道别，朝学校的方向赶过去。
校门还没开，只有保安室旁边的小门敞着。
刀老师背着包站在校门口签到打卡，他刚准备推着自行车进去，余光瞥到李朝暮吃着包子走过来，原本没什么精神的脸瞬间露出笑容。
“李同学，你来得好早啊！”刀老师直接举起手挥了挥，特别大声的向自己的学生打招呼。
李朝暮嘴里还有包子馅，不方便开口，只能腾出左手给老师招手表示听到了。
因为教室门没开，刀老师领着小孩去了办公室，他让李朝暮先把书包放在自己工位，然后带人到操场进行热身运动，顺便跑几圈先看看她能坚持多久。
结果半路惨遭剑老师截胡，以同事还没写完教案为理由，直接赶走刀老师，把小孩带去地下训练室参观隔壁同事的晨间训练。
只见两个穿着运动服的青年站在空旷的训练场里，左边那位在活动脚腕，右边那位在活动手腕，等基础热身的动作做完一轮，这两人直接使用异能将旁边武器架上面的剑拿过来握在手中。
“他们的元素属性都是金，跟你一样，你可以多观察他们如何使用异能进行攻击。”剑老师双手抱臂站在训练场旁边对李朝暮解释自己带她来的用意。
训练场里，左边穿灰色运动服的青年被李朝暮在心里简称小灰，右边穿白色运动服的青年则是小白。他们的对招不单纯是比试剑招，更多的是对元素的掌控。
每一位异能者在京市毕业后会通过总部前往各个城市，这期间京市总部会给大家使用特殊金属打造专门的武器，且每把武器都有使用者的独家标识。
小灰率先出招逼迫小白从正面迎战，小白用剑挡住来势汹汹的攻击，侧身错开位置时使用元素将对方的剑身进行分解重组，变成无数锋利的金属尖刺朝小灰刺过去。
同样是金元素异能者，小灰自然也可以控制金属，他没有选择和小白同时控制金属刺，而是直接分解对方手中的剑在自己面前化作盾牌。
金属碰撞声响起，很快又分解回到各自的剑身，两人虽然在使用剑作为武器，但又没有将攻击方式完全固定在剑这一个武器上面。
“他们可以通过分解剑身再进行重组，将武器变成各种各样的模样。”李朝暮歪头看向旁边的老师，“是不是我也能够这样，在战斗中达到灵活变通的效果，协助队友进行击杀？”
剑老师点点头转身让李朝暮跟上自己，他们穿过走廊来到另一间无人的训练室里。
“这把剑是我的武器，你可以尝试将它进行分解。”剑老师走到武器架旁边，抽取那把刻有自己名字的剑将剑柄对准李朝暮递过去。
李朝暮伸出双手接过那把剑，低头闭上眼睛感受剑身流动的元素力。
不过分解这件事没有经过系统的教学，对她这样还没正式踏上成为异能者道路的新手来说，还是太难了。
她把剑还给老师，跟着对方开始进行热身运动，等准备工作完毕，剑老师开始带她绕着训练室跑圈。
沿着墙壁将整个房间跑完一圈大概有八百米，李朝暮跑完一圈被老师拎着衣服后领又慢慢走了一圈才回到教学楼。
剑老师直接把小孩带去办公室，写完教案的刀老师正在给自己泡果汁，看到他们回来，顺手拿出纸杯提起茶壶给李朝暮倒了一杯。
“我也要喝。”剑老师朝同事伸出手示意对方也给自己倒一杯。
刀老师直接把茶壶放到他的面前，转身问学生在地下训练室有没有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
李朝暮将自己看到的两人切磋和跑步的事情讲给老师听，然后注意到挂在墙上的钟快要指向七点，该去教室了，她背起书包向老师们道谢，拿着纸杯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等她离开，刀老师伸腿用鞋尖碰了碰同事的小腿，后者端起水杯朝他看过来。
“你是不是太着急了？”刀老师说着把椅子搬过来坐好，“他才多大？初一新生，小朋友，你现在就让他学习掌握元素力。”
剑老师靠着椅背翘起二郎腿不让对方的鞋碰到自己的裤子，他视线飘向左边摆放的课表，现在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有些话倒也能直接说出来。
不过详细的内容也没必要明说，两个人都是从凝海市小队退下来修养身体的队友，默契程度自然不必多说。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呢？异种在进化，a级异种越来越多，a级小队又有几个？他们全在京市待命，一有任务就要全国跑，都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三个人用。”剑老师收回视线伸手拍开同事踩在自己椅子搁脚的横木的脚。
刀老师叹口气摇摇头说道：“班上的孩子天赋都很好，但我真的觉得，大家需要时间慢慢成长，我们不能太着急。”
李朝暮走进教室的时候，班里几个小男孩正聚在一起小声嘀咕什么事情。
他们看到新同学路过，其中一个胆子大的孩子直接伸手抓住了李朝暮的手腕，问她知不知道庆春路小学的传闻。
“我暑假才搬来凝海市，不清楚这里有什么传闻。”李朝暮小幅度摇头回答了同学的问题，顺便把手抽出来打算回座位。
男生随着她走过去的动作转个身撑着后桌的桌子站起来朝过道这边倾斜上半身，他压低声音说：“其实跟苏同学有关，我和她是一个学校的，你不觉得比起我们，她的皮肤更黑一点吗？庆春路小学就有人说她是异种派来的卧底，不然怎么会是一个黑妞呢？”
李朝暮停下动作转身看向他，“你觉得这个很有意思吗？如此轻描淡写地说一位同学，你将来的战友是异种派来的卧底。”她皱着眉，表情看起来在疑惑这件事为什么会被这些学生拿来当作话题讨论。
“我……大家都在说！而且又不是我传出来的——”男生有些不知所措，大概是因为李朝暮的态度和其他听到这个传闻的同学不同，他最后紧张到红了耳朵，才想出来一句反驳的话。
“你就是因为和她关系好！对，就因为你和她是一伙的！不然你为什么要帮她说话？”
李朝暮直接气笑了，“同学，动一动你的脑子，将人和异种放在一起进行造谣的传闻不恶毒吗？”
男生坐回自己的座位不再看李朝暮，嘴里还在小声嘀咕，“反正又不是我说的……”
“你们呢？你们听完也这么觉得？”李朝暮面无表情扫过其他几个同学的脸，“觉得一位将来会站在对抗异种第一线的同学，其实是异种派来的卧底，觉得如此恶毒的传闻可以作为茶余饭后的笑话。”
那几个男生连忙摇头表示自己只是过来听听八卦。
她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第一次感觉到人与人的关系可以如此不可理喻。
李正则只教会女儿在面对弱者的时候需要伸出援手，因为他们有这个能力去帮助弱者，却还没教过李朝暮该怎么处理人类无缘无故的恶意，甚至这份恶意会因为说出来的人年纪小，而被美化成童言无忌。
几天后教室里传出李朝暮暗恋苏燕飞的传闻，为此刀老师作为班主任还把两个当事人喊去办公室询问具体的情况。
李朝暮猜到是谁在说这件事，但她不愿意当着苏燕飞的面直接把原因讲出来，只说晚上训练的时候再跟刀老师讲述过程。
而苏燕飞呢，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一反常态，全程低着头像是在集中注意力观察自己的球鞋。
等她们离开办公室，苏燕飞叫住走在前面的李朝暮。
“对不起啊……是我连累你了。”她露出一个比哭还复杂的笑容。
李朝暮朝她摇头，“你没有犯错，我也没有犯错，有错误的是传播谣言的人。”
苏燕飞叹口气抓紧书包的肩带，现在是下午放学的时间点，她问李朝暮有没有空去安静一点的位置听自己说一些事情。
“当然可以，等我回教室去拿书包。”李朝暮原本打算回教室看课文预习，等刀老师处理完事情再跟对方一起去地下训练室。
她们走到学校左侧的小树林，苏燕飞随便找了一个长椅坐下，向身旁的李朝暮缓缓讲述一个围绕小女孩长达两年的困扰。
苏燕飞所在的小学在庆春路，这条路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遇难者的名字。
庆春、庆春，无数人倒在春天到来的前夜，为了更美好的明天，与s级异种奋战到最后一刻。当幸存者在城市的废墟之上伫立，目光所及之处竟有小花绽放，它像是在庆贺春天的到来，于是这条路被称作庆春路。
庆春路小学的孩子们从入学就知道异种的危害，它的恐怖、它的危害，它是人类的敌人。
然而就是这样的环境里，一位肤色与班里同学略有不同的小女孩陷入了无法结束的噩梦里——不知道是从哪一刻开始，身边的孩子们会笑着指向她，说她是异种派来的卧底，是人类的叛徒。
她无力辩驳，不知道该怎么结束这场荒唐的噩梦。
“我试过很多方法，捂着耳朵离开、大声反驳自己不是卧底、直接和那些指着我说是叛徒的同学打架，那些声音总会在夜里出现在我的梦中，我不知道怎么向我的家人表达，只能每个夜晚躲在被子里，捂住耳朵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苏燕飞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她的眼泪在眼里打转，忍了很久还是掉了出来。
李朝暮从书包里掏出一包纸巾直接递给同伴，“不是你的错。”
女孩抽出一张纸巾捂住自己的脸，还是没忍住开始放声大哭。
没有缘由就展现在孩子面前的恶意，竟来自于同龄的孩子，他们以为自己是讨伐叛徒的英雄，也有人在远处默默走远，没人愿意伸手在激流中抓住求助者的手。
只是因为肤色的不同，又或者只是做出一件不符合对方心意的事情，谣言就有可能悄然飘过人群，等到大家发现的时候，已经成为了无法阻止的洪水。
“你很好，不是你的错。”李朝暮伸手轻拍苏燕飞的肩膀，“能够坚持到现在，你很棒。”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痛哭的女孩，最后只能保持沉默，坐在旁边陪着同伴。
直到苏燕飞的情绪发泄完冷静下来，李朝暮才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打算跟刀老师说自己今天没办法下楼训练，需要请假陪朋友回家。
“我可以自己回去的。”苏燕飞用纸巾捂住眼睛闷声说道，“就是我需要再坐一会儿……”
李朝暮动作一顿，想到可以带苏燕飞去训练室围观异能者小队的训练，她删掉对话框里的内容重新输入文字，同时询问苏燕飞想不想去参观地下训练室。
刀老师的回复很快，句尾还带上微笑的颜表情，热烈欢迎新同学的加入。
最后苏燕飞跟家里人发短信表示自己在学校里参加课后训练，晚上会由老师和同学送自己回来，等家长同意后，她抱起书包跟在李朝暮的身后前往教学楼找老师。
三人乘坐电梯前往地下训练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