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借舟向东游
洞内的赵子一，这一夜辗转难眠。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李牧遥这么多年默默地付出呢？他也曾担心过李牧遥次次以身试险呢。
可他心里肯定的认为，李牧遥不属于这里，他终归是要离开的，他也绝不会为了他们，让自己一辈子留在这里。
但是他之所以这么对待李牧遥，皆是因为随着他们慢慢长大，他认为凭着他们自己对这里的适应，已经不需要李牧遥就能生存下来。
更随着时光的流逝，他也渐渐发现，对于杨青熙，也不再仅仅是兄妹之间的感情。
于是便越发的不能容忍在他和杨青熙之间一直夹着李牧遥。
当杨青熙日守着李牧遥时，为了李牧遥对他哭喊、斥责时，他心中坚决要使李牧遥离开的念头暗暗生起。
其实赵子一又何尝不想带着杨青熙离开这里，去寻找属于他们的美满人生呢？
可赵子一害怕，害怕有一天他忍不住带着他们兄妹离开，然而外面的世界，究竟变得如何？
一旦有人知道了他们的身世，他又该如何保护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呢？
可他更害怕任何人从他身边将杨青熙夺走，连死也不能死在一起。
杨灏风的那句“这样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更是在赵子一的耳边不断响起。
他这么做到底对么？让他们在这样的环境下与世隔绝，就这么苟活着，到底是对是错呢？
他究竟该不该让他们见见这世界不一样的一面呢？
可他又想到，当年他全家受杨母恩惠，临终前更是将这一对遗孀托付与他，虽然当时他也只是个孩子，但毕竟他已许下承诺。
一但回到了那个多彩的世界，他又将带着他们何去何从呢？
这一夜，这些问题不断地在赵子一脑海中反复回响着。
天空微亮，在这万里冰封之地，阳光却总显得格外的温暖。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李牧遥脸上的肌肉不觉的抽搐了一下，看着怀中娇柔可爱的杨青熙，李牧遥不舍得打扰。
这一夜他不曾一动，也不曾合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在自己的怀中睡了十二年的她，最后一夜。
其实杨青熙的那句“谢谢”，李牧遥也听的清清楚楚，只是一想到接下来的离别，李牧遥便不敢睁眼更不敢开口回应。
只因他太在乎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因为他实在不愿让将他们拉扯长大的赵子一伤心，更因为他不愿成为任何人之间的阻碍。
所以怕自己一旦开口，就再没有离开的勇气。
看着仍在熟睡的杨青熙，李牧遥忍着膝盖的疼痛，仍稳稳的将青熙抱起。
然后再轻轻的，轻轻的将杨青熙放入洞中，最后一次抚了抚挡在她脸前的青丝。
而后走到赵子一榻前，再次跪下、叩头，心中默念：“大哥，我已经跪到了天亮，牧遥走了。”
又将那心爱的匕首悄悄放在杨灏风的手边，随后转身出洞向南走去。
李牧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然后狂跑，飞奔。
生怕速度慢了，泪会留下，生怕速度慢了，眼会忍不住回望。
他长途奔袭，留下了杨灏风心心念念的匕首，留下了有朝一日能带着杨青熙顺水而下的骨舟，留下对赵子一一生的敬重，也留下了守护杨青熙一生的誓言。
他自以为走的悄无声息，可殊不知，此时的赵子一，就在洞口看着他一步一步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到那熟悉的身影，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轻松的惬意。
天色大亮，这寂静的苦寒之地，随着杨灏的一声大叫，划破了沉寂，也划破了他们彼此的心。
“二哥，二哥，你真的走了，你真的不要我和青熙了！呜呜”
随着杨灏风一声哭喊，杨青熙猛然惊醒。看着此刻正拿着匕首痛哭的杨灏风，一滴泪无动声色的从眼角滑落。
她幻想过一万种和李牧遥一起生活的场景，甚至幻想有一天能为他穿上嫁衣的样子。
可唯一没有想过的分离，反而成为了现实。而且这离别来悄无声息，甚至连句再见的机会都没留给她。
她没有哭喊，没有表情，只是轻轻的站起身子，慢慢朝着洞后走去。
经过赵子一身边时，用那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的轻蔑眼神，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赵子一浑身汗毛直立，愣在了原地。这一眼，又宛如一道寒光，正直的刺在了他的心上。
缓过神来，赵子一想起青熙走去的方向，一阵心慌涌上，于是便什么也不顾的拉着还在地上独自悲伤的杨灏风，迅速向洞后跑去。
看见杨青熙人已在舟上，赵子一慌张大叫：
“青熙，青熙，大哥错了，大哥昨天不该对牧遥说出那般话，可大哥也只是太过担心你们的安危呀。大哥现在就带你们离开，我们这就一起去找牧遥，一定追得上。”
杨青熙，停了停手中的动作，抬起头冷冷问道：“你知道二哥去哪了？”
赵子一看着如此陌生冷漠的杨青熙，深感恐惧，因为他知道，下一秒杨青熙也许就会彻底离他而去。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解开绳子，牧遥肯定是向东走了，他特意把这骨舟留给你，就是知道你肯定会顺着河流去找他，你不是也说牧遥答应过你，要顺着水流，带你去看看温暖的世界。
你说对么？”赵子一眼神死盯着杨青熙手上的动作，慌张的说道。
“对，二哥肯定是这么想的，不然他不会舍得把‘老狗’的匕首留给我，他肯定知道我们会去找他。”杨灏风也好似醍醐灌顶般肯定的说着。
“你看，连灏风也这么认为，肯定不会错的。”赵子一紧接着附和道。
“真的是这样的？ 是呀，他答应过我会带着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他为什么会舍得把我留在这儿。为什么。”杨青熙此刻冰冷的内心，终于还是没忍住，对着上天失声痛哭。
看着如此悲凉的杨青熙，赵子一更是心如刀绞。
他想了千万种李牧遥走后的生活，却始终简单的认为，时间久了，杨青熙终将会把对李牧遥的感情，慢慢的转移到他自己身上来，有朝一日也能像她对李牧遥那般，不止有兄妹间的情谊。
可万万没想，他始终还是低估了李牧遥在杨青熙心中的地位。这也让他更加坚定了，不能再见李牧遥的决心。
看着眼前种种，赵子一眼神闪过一丝阴狠，心中想道。“好，我们既然不能回北凛，而你又偏偏向南走，那便借着你的骨舟，一路向东吧，也算遂了你李牧遥的心愿，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