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只要他安好
欧洲人显然不大能适应中国人这种“春秋笔法”式的交谈，而这正是杨晓然要的效果。
所谓强者为王。
黑暗丛林法则也不是从中国人嘴里说出来得，谁的拳头大谁制定游戏规则。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现在大唐才是这盘游戏的制定人，要玩便玩，不玩就滚蛋。
杨晓然笑着起身，留下一群一头雾水的人，朝着后殿而去。
等一避开人群，脸上笑容立刻消散，猛地一弯腰，捂着自己的胃部，掏出绣帕捂着嘴猛地干呕起来。
秋菊被吓了一跳，忙拍着她的背部道：“大姑娘，您，您怎么了？”
“没，没事……呕……”
“啊！”
秋菊吓得面无人色，颤抖着道：“血，血……大，大姑娘，您，您……”
“闭嘴！”
杨晓然用绣帕擦干净唇边的血迹，道：“我没事，不许把这事说出去，特别是陛下。”
她说着便看了秋菊一眼，眼神凌厉，“若你说出去，别怪我不讲多年主仆之情……”
“大姑娘！”
秋菊一下子跪了下来，哭道：“之前奴婢就觉得您食欲不振，陛下不在，您几乎都不怎么吃得下东西。就算陛下在，勉强吃了后便立刻要借口净衣，奴婢在外候着，听见您在吐，您最近都消瘦了不少，您到底是怎么了？”
“不许哭！”
杨晓然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好似早就知道了自己是怎么回事一般，“把眼泪擦了，我没事的，就是有些上火。”
“上火？都吐血了，大姑娘宣奉御吧……”
杨晓然弯腰扶起她，道：“自从先帝去世后，本宫就预料到会有今日。这都是命，是本宫应付出的代价。”
她说着便垂下眼，眼睛微微有些发红，喃喃道：“这代价我付出得心甘情愿，只要他安好，程药香死又何妨？只是如今国事繁忙，我大唐看似繁花似锦，实则隐患不少，不能让陛下分心。”
秋菊的心猛地一颤，不敢置信地抬头，颤抖着声音道：“大，大姑娘，难，难道是，是天罚？”
跟随杨晓然多年，自小一起长大，这世上大概除了李承乾便只有秋菊是最了解她的人。见多了自家主人的神奇，秋菊早已隐隐约约觉得外间的传闻其实不假，大姑娘本就非此间中人。
特别是那次冒死去辽东，大姑娘好像是得了什么先机一般，知道殿下会有事。
道破天机，逆天改命，这是要付出代价的！
刚刚大姑娘的话似乎也印证了她的猜想。
想到这里，秋菊不由悲从中来，大哭道：“大姑娘，难道就没法子了吗？”
“你先别哭，跟我来……”
杨晓然把秋菊领着进了后殿寝室旁的一间小屋内，道：“秋菊，你听着。你我虽名为主仆，可这多年来我从未当你奴婢，而是当你姐妹。我待你如何，你待我如何，我们之间的默契已不用多用世间言语描绘。我说一句话你便猜到了真相，所以我的心意如何你也该懂。”
“这事不可给任何人知道。”
杨晓然说着便垂下头，喃喃道：“我自己就懂医术，李泰归来那日，我便开始胃部疼痛了，好一阵缓一阵的，我偷偷吃了师父留给我的药，也只是略有缓解……”
说着便又抬头，苦笑道：“如果我所料不差，我得的应是反胃（胃癌），这个病初期都发觉不到，只觉偶尔胃部会不适，等有疼痛时，囊肿已浸润其他器官，基本已是大罗神仙难救。”
秋菊的身子不断颤抖着，如风中飘零的树叶，脸色煞白，眼里不断有泪涌出，摇着头，“怎，怎么会？怎么，会？姑娘这样好的人，这样好的人，怎会，怎会得这样的病？”
她说着说着脸色便扭曲了起来，咬着牙道：“老天爷难道眼瞎了吗？大姑娘带来红薯，土豆，改良粮种，盖学校接济寒门子弟……做了这多这多的好事，上苍为何对您这么残忍？！有什么天罚为什么不降到那些作恶的人身上？！”
杨晓然叹息了一声，手里的佛珠慢慢在指间拈动着，“万事自有缘法，本宫虽做了不少事，可这双手却也染满了鲜血……”
她摇着头，道：“不要再说了，这都是命，只要陛下无事就好……”
“陛下视您如命，您若有事他如何安好？”
秋菊大哭道：“姑娘，请孙道长来看一看吧，也许可以好……”
“不行！不能给任何人知道！”
杨晓然果断摇头，“这世上师父留给我的秘药都治不好的病便是真正的绝症！好了，你别哭了，本宫还没那么快死。吃了师父给的药是有好转的，能把胃里淤血咳出便是好转的迹象。”
秋菊带着一丝狐疑，“真得吗？大姑娘？”
“恩……”
杨晓然笑着道：“瞧你，没什么事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别哭了，别让人看出来。去拿本宫的香粉擦一擦……”
“恩……”
秋菊哽咽着，其实她是不信的，但想着自己的主人可能时日无多了，便只能忍着心痛佯装配合。
“大姑娘，还是要吃东西，今天早上您就喝了几口粥，奴婢让膳房的人做些您喜欢吃的东西……”
“去吧……”
杨晓然也知不让秋菊去做，她会更加难过，便由着她去吧，只要能替自己保密就好。
慢慢地回到寝宫，疲惫地靠在贵妃椅上，摸上自己的胃部，喃喃道：“这回是要轮到我了么？”
窗外，天色阴沉，慢慢地便有雪飘落。
她慢慢坐起身子，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雪花飘落，喃喃道：“是初雪啊……世间万物有舍才有得，玄奘大师你果然是对得……”
关上窗，微微叹息了一声，回到书案边，自己研磨提笔写字。
她的世间不多了，这些日子她不断地在吃金莲子萃取的浓液，可饶是如此也只是略有缓解，就好比进行了化疗了一般。虽疼痛与病症有所缓解，可她的胃口却也是越来越差，人越来越无力，她已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或许，这就是她逆天改命的代价吧！
自从李二死后，看着大唐帝国事业的蒸蒸日上，看着李承乾越来越有天子的威严，她便渐渐察觉到，李承乾已过了那个劫难，而这个历史修正性的劫难很可能会应在她身上。
那日舰队归来，当看到李泰棺木那一刻起她便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特别疼痛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那天发作，这难道不是上苍的警示么？
经历了这多传奇之事，她难道还敢说自己不信世间缘法？就算是用科学也是能解释地通的。能量守恒定律就很好的诠释了这点。
因为改变的太多，最主要人的命运被她改变了，那么就必须要有人付出代价。
而这个人，就是她！
她没时间在这里哀痛自己的短命与不幸，她只知她的时间不多了，必须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把自己知道的所有知识都罗列出来。
这个工作她以前就在做，只是那时不觉有这样紧迫。可现在不同了，她基本已能肯定自己没多少日子了，也许金莲子能撑一段时间，就算这个东西再神奇，若是上苍还念她程还珠一点功德的话，走个狗屎运基本也是两年时间。
要知道，就算在后世，有着那样先进的外科手术，外加治疗手段胃癌也是死亡率最高的癌症。好多都撑不过一年。而在这古代，她什么都没有，唯一拥有的便是金莲子这样的神奇之物。除去这些，也就是空间生长的药质量好，人参她可以随便吃，里面的人参皂苷有一定的抗癌作用。
而她也懂医术，可以用空间高品质的药调理身子。这些所有都算上，按最好的想法能再活两年就不错了。
所以她没时间在这里哀悼自己倒霉，她还有许多事要做，不然她走得不放心。
提笔快速地在纸上写着，她写得很专心，很认真，每一笔每一划都是她对这个世间深深的留念以及对丈夫孩子的不舍。
可命运不会因她的个人意志而转变，就算心里痛楚，可她还要坚持下去。
因为，这是她留给丈夫，留给孩子，留给这个时代最后的礼物。
秋菊端着小米粥进来的时候，见到皇后还在伏案奋笔疾书，眼泪又掉了下来。不敢哭出声，把小米粥轻轻地放到书案上，擦去眼泪，道：“大姑娘，奴婢让膳房做了些小米……”
一句话还未说完整，眼泪便又掉了下来，慌乱地擦去，哽咽地道：“王尚宫说这个好克化……”
见杨晓然抬头看她，她忙道：“奴婢什么都没说，就说您这几日有些没胃口，吃了东西有些胃胀，王姑姑便让奴婢给您端小米粥来，说是好克化些……”
杨晓然点点头，道：“把眼泪擦了吧。本宫都不难过，你难过什么？另外，你有时间在这儿难过，不如想想之前我跟你说的事，武太妃那头倒起劲着，本宫现在无这多精力，该发动还是要发动，本宫可不想等本宫死了，却是再难见丈夫一面……”
秋菊的身子猛地一颤，再也忍不住情绪，哇得一声大哭了起来，“都这时候了，您为何还只想着别人？！您儿时可不是这样的！为什么要当这个皇后，自打您成了太子妃，您就再也不像您，责任，责任，真得有那么重要？比命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