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章 断恩情
“单幼娘因听到杨氏勾当而被迫出宫……因当年母亲对后宫管束严厉，故而杨氏也不敢动手杀人……”
杨晓然每说一句，杨氏的身子就得抖一下，脸色也越来越苍白，几次想反驳都被李世民凌厉的眼神给制止了。
“父亲，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这样。”
李世民沉默了。
大殿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过了好久才问道：“那单幼娘如今在何处？”
“回父亲的话，她这会儿应该就在殿外。”
李世民点头，冲边上的小黄门道：“去把外面的人都喊进来吧。”
“不！”
杨氏忽然尖叫，连滚带爬的爬到李世民脚边，哭喊道：“陛下，陛下，太子妃诚心陷害贱妾，若是朝臣参与，贱妾必死无疑，她这是诚心不想让贱妾活，求陛下开恩，就陛下做……”
暴怒在李世民眼里聚集，一脚踢开杨氏，大怒道：“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杨珪媚，你真当朕是傻子不成？！朕念你当年恩情，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机会，可你不但不知感恩，反而变本加厉！”
此言一出，杨氏顿时傻眼，抬头呆呆地望着李世民。
李世民冷笑，“当年太子落马朕便觉得其中有鬼，特意查了下，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你，只是没有证据罢了！朕也不敢相信此事乃是你所为！直到你出现在层观……”
李世民笑了起来，那笑容多少带着些苦涩，或许在他心里，杨珪媚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吧！
“好一个贤惠嘴脸！”
李世民咬牙，“你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拿皇后来作筏子，更不该害我跟她的孩儿！朕一再给你机会，可你却是贼心不死！杨氏，你莫要怪朕，所有你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造下得孽！”
杨氏呆愣了好久，忽然笑了起来。
笑声凄楚而悲凉，回荡在甘露殿偌大的宫殿内，孤寂与怨怒飘散，杨氏慢慢的起身，脸上带着凄美的笑，“是吗？是妾身的错吗？”
她深吸了一口气，道：“李世民，你当年亲口许诺于我：妾不负卿，卿绝不负妾！你做到了吗？你做到了吗？您杀了妾身的夫君，把妾身幽禁在这深宫，多年来无名无份，李世民！你好狠的心！多年来，你一直在利用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恨你，我恨你！皇后贤德？我呸！她若真贤德，为何不能接纳我这个可怜人？！哈哈，你跟她的孩子该死，都该死！”
杨氏疯了一般咒骂着李世民，疯狂的笑着，“是啊，不错，太子落马是我做得手脚？那又如何？！”
她好看的脸变得狰狞，“你眼里只有长孙那个贱人！她说不准给名分你就不给，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忘了当年我是怎么救你的么？！哈哈哈，真是可笑至极！若没我，你早死了！长孙看在这点上难道不应该给我个名分？送些身外物来还觉自己大方了不是？！没有我，哪来你李世民的今天？！哪来她文德皇后的贤惠之名？！而我呢？”
眼泪顺着杨氏的脸颊流下，她苦笑着道：“我有什么？居在这天下最华丽的大屋内，顶着贱妇的名声，虚度年华！你纵然给了我锦衣玉食，给了我血脉骨肉，可我却如隐形人一般，默默忍受这一切……”
李世民听着，没有打断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微微闪动的眼神却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内心。
“你怨朕便怨吧？为何要伤害无辜？若不是太子妃医术高明，你可知乾儿就会落下终身残疾？天下哪可能让一个瘸子储君来接朕的江山？”
李世民看向了杨氏，“你让朕寒心的还不是这个……一旦承乾储位不稳，诸皇子骚动……”
李世民的声音渐渐阴冷，“你这不但是要朕的儿子死，更是要祸害我李唐江山！杨氏，你口口声声说对朕有恩情！难道朕这多年真得辜负于你了么？你说一切罪孽是朕造下得，那你为何还要跟着朕这个造孽之人？！给了你孩儿，便是希望朕百年以后，你不用去寺庙青灯为伴，平平安安的跟着明儿去封地！朕即便是天子，却也不能为所欲为，朕也是有着太多的无可奈何啊！”
说到这里，李世民脸上已满是疲惫，“你这般怨恨皇后，可知若没有皇后，你这个孩儿都不会有，明儿也不会平安长大。杨珪媚，非朕对不住你，而是你要得太多了……”
李世民好似一下子苍老了，挥了挥手，对身旁小黄门道：“让太子带着朝臣们回去吧，朕会给他们一个交代得。”
杨氏呆愣愣地望着李世民，随即又大笑了起来，“所以从头到尾我的封位也好，名声也好，都是陛下有意为之？哈哈，哈哈！”
她大笑了起来，眼泪与笑容并存，“不愧是秦王！不愧是千古难见的明君！你为了您跟长孙皇后的孩子还真是不费余力啊！”
李世民抿着嘴，一言不发，任由杨氏说着。
杨晓然垂手而立，这个时候她不能说任何话。
这大概是李世民给杨氏最后一次发泄的机会，对于一个将死之人还不许人咒骂几句么？
杨氏说着说着忽然面色阴冷了起来，“李世民，你不会有好下场得，你的孩子都不会有好下场！哈哈，你这忘恩负义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得……”
李世民挥手，低声道：“太子妃，你送杨才人回去吧。”
说着便冲身旁人努了个嘴，“你们跟着一起去伺候杨才人上路。”
杨氏的咒骂停止了，呆愣愣地望着李世民，绝美的脸上忽然没了表情。
过了好久，才喃喃道：“二郎，你当真如此狠心？”
李世民转过身，沉声道：“杨珪媚谋害储君，罪大恶极。念及当年有救驾之功，功过相抵，留全尸，自裁以谢皇恩！”
杨嫔一听这话，便知只诛杨氏一人，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跪下含泪磕头道：“陛下英明，妾身代族人谢陛下不杀之恩！”
“家媳，送杨才人回宫……”
“是，父亲！”
一群小黄门上来，躬身道：“杨才人，请吧……”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孩童的哭声，“你们这群坏蛋，我要见阿娘，我要见阿娘！”
本来已毫无表情的杨氏一听这声音，身子立刻颤了下，哀怨地看向了李世民。
李世民背对着她，低声道：“你安心去吧，十四子朕会亲自照顾得……”
杨氏知道，今天自己已绝没活路了。但想到自己的布局，她不由地冷笑了起来。
李世民，程还珠，我们的游戏还没完！你们等着！我做鬼也要掐死你们！
低下头，把阴冷怨毒的笑容收起，低声道：“谢二郎……”
李世民的身子微微一颤，眼角隐隐有泪花闪现。
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只觉力气在自己身上抽光了一般。
天子风流且多情。
正如韦贵妃所说得那般：她们的陛下风流多情，看似无情却也最是重情。
到底是对自己有过恩情的人，这多年的夫妻感情哪能这般冷静地抹去？
一句“谢二郎”让李世民的心里发紧。不由想起那年杏花春雨，年轻的自己去四弟府上，见到了这位弟媳。真是人比花娇艳，一句二叔叫得人心里发软……
又想起那年她冒死相告齐王暗害自己的阴谋，一句“二郎”，从此把他们俩的命运联系在了一起。
而如今，一晃眼这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恩情消弭一空，这句“二郎”再无恩情，只能增添无尽伤感和遗憾。
痛苦地闭上眼，一个天子不能为了这样的事当着众人面流泪。
暗害自己的儿子，谋图挑起夺嫡大战，就算自己想放过她，朝臣也不会答应。
而她这行为也着实让他心寒。
是的，她是对自己有恩情；可自己也给了她回报。名不正言不顺，不顾朝臣反对，不顾日后史笔无情，不顾朝野名声，顶住了所有压力接她入宫，本以为她真得可以不在意名分，这多年默默无名的陪伴是因为她与他有情。
可现在这结局却是对他一厢情愿，自以为是最大的嘲讽。
她对自己的怨是这样深！
与其说她恨得是皇后，不如说恨得是自己！
恨到要害死他所有的儿子，然后把这江山也折腾光……
这是多大的怨气？
本不想面对的事，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太子妃与太子到底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替自己做了果断的抉择！
这样的女子留不得了！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李世民满是疲惫地道：“带下去吧……”
杨氏拜了拜三拜，起身，推开上来的小黄门，昂起下巴，道：“吾乃齐王妻，太上皇册封之齐王妃，不用尔等搀扶，自会行走。”
一句话，生生断了所有恩情与念想。
也等于是告诉了李世民：你既对我无情，那便也不用留着我这个才人之名！身前对不住丈夫，死后请让她以齐王妃之名下葬！
彻底断了与李世民所有的关系，没有什么杨才人，只有一个齐王妃！
而今日，就是她的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