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 还施彼身
朝臣不满归不满，可这事也轮不到他们来管。毕竟这后宫之事现在是太子妃的职责，之前没反对陛下封杨氏为婕妤已是他们失算了。所以现在也只能静观其变，若是陛下一旦有那念头想立此女为后，就立刻反扑！
现在他们只能警惕杨氏，其他的也只能给予太子妃了。想来闹到这一步，以太子妃的聪慧不会猜不出这女人的动机。以她当年扳倒世家的手段，想来收服一个小女子问题不大吧？
一时间，所有的朝臣都把目光放到了后宫。虽说妇人不管朝政，可这后宫与外朝素来都是紧密相关的。后宫的一点风起云涌都会改变外朝的势力平衡。
对于现在掌握朝廷话语权的臣子来说，这是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有人想打破格局，动他们的蛋糕，岂能容下她？
杨氏虽聪明，有心机，善隐忍，可却到底没有接触过政务；而李世民也不会像对待长孙那样与她说朝政。一个人的眼界有限，再聪明又能如何呢？
就好比乞丐能想到天子吃的美食不过也就是两个肉包子。至于其他……
那就想不出来了！
平静的过了两日，这日清晨，清宁宫的宫婢照例去打扫已故皇后的寝殿。前几天杨小婕妤用鲜血抄写的经文在这里供奉着，为此匠作监还紧急的加工出了一个神龛来。都是上好的檀木雕刻，用来保存杨小婕妤这份心血以及这份极显诚意的佛经。
几个宫婢拿着各式清扫的工具，刚踏入大殿，便呆愣在那儿。很快的，几声凄厉的尖叫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几个宫婢连滚带爬的跑出清宁宫的正殿，有一个甚至还被门槛绊到了，直接都摔了个鼻青眼肿。
“何事喧哗？！”
王大监不知是何时出现在大殿外的，看着这几个狼狈的宫婢，一丝不经察觉的笑意滑过唇边。随即又把脸一沉，“你们怎么回事？！”
“大，大，大……”
一个宫婢吓得脸色发白，身子不断颤着，嘴巴不断张合着，可愣是硬生生的说不出一个话来。
过分的恐惧使得她喉部的肌肉变得僵硬，脖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啊，啊”了几声，却愣是喊不出来。就连那“啊啊”声都好似无声般，听得王大监直皱眉。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哎呀，你倒是说，我去看看……”
王大监一跺脚，就要往殿里走。
那几个宫婢忽然大喊了起来，“不！大，大，大监，皇后，皇后……”
短暂的停顿后，尖利而凄厉的声音再次响起，“皇后，皇后显灵啦！”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李世民便匆匆赶来了。
跟在他后头的还有太子，魏王以及一群大臣。
正在太极殿与臣子商议事情的李世民一听清宁宫出事了，立刻便赶了过来。
王大监也是很是神奇，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便把自己脸色弄得发白，见天子过来，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的喊道：“奴婢拜见陛下……”
“到底怎么回事？”
李世民问完也不等王大监回答了，立刻就冲进了清宁宫正殿，一入门，便见一群宫人跪在地上，脸贴着地面，身子颤抖着不断高呼“皇后娘娘恕罪”之类的话。
李世民心一颤，立刻又朝里走了几步。一群跟来的臣子也是面面相觑，纷纷探着脑袋往里看。
刚刚只是有清宁宫的小黄门跑来，慌慌张张的说皇后显灵了，那恐惧惊讶的模样绝不像说谎。大家觉得此事不寻常便跟着陛下一起过来看看。
李世民没走几步，便看到了那个新造的神龛，里面供奉的佛经摆得工工整整的，只是在放置神龛下的地板前面一个巨大“否”字显得格外显眼。
再仔细一看，李世民的脸色瞬间发白，蚂蚁，都是蚂蚁！
蚂蚁自动成字，难道真是妻子显灵了？
那这个“否”字又是什么意思？
跟在李世民后头的李承乾与李泰对视了一眼，纷纷侧头去看自己的舅舅。
长孙无忌一看，忽然一声大喊，跪倒在地，大哭道：“阿妹，阿妹啊……我可怜的妹妹啊……”
众人被长孙无忌吓了一跳，本来还沉浸在蚁虫自动形成字的震撼中，正琢磨是不是有人在捣鬼。可冷不丁的被长孙无忌这么一喊，思维瞬间被打乱。
只见长孙无忌满脸的泪水，颤着身子，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到：“否啊！乾上坤下，天地否！天地不交，否！君子以俭德辟难，不可荣以禄。妹妹，陛下，这是妹妹显灵了啊！”
长孙无忌说着便掩面大哭了起来。拉着袖子遮挡脸的同时却忽然朝李承乾使了个眼色，努了努嘴，然后继续放声嘶吼，“阿妹啊，阿妹啊，阿……”
李承乾纳闷了一下，可随即也反应了过来，忙跪下，含泪道：“父亲……看来母亲对您也是甚是想念……”
说着便擦了擦眼角，继续道：“否，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父亲，母亲这是……”
说完也大哭了起来，顺便对着李泰也使了个眼色。
大家都是博学的人，李泰学问也不差，立刻明白了大兄的意思。
联想到这阵后宫局势，立刻也懂了。忙也跪下大哭了起来。
他们是一母所生，在这件事上，自然不希望任何一个女人成为皇后。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爹，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得。
魏征蹙眉，没去理会那几个哭得厉害的人。
反而是上前，朝着李世民拜了拜，道：“陛下，此事臣看着有些蹊跷，是不是真是皇后显灵……”
“爱卿不要说了……”
李世民转过身来，已是虎目含泪，道：“此乃周易十二卦，天地否。乾坤定天地，如今皇后不在了，不正好说明了天地隔阂不能交感，万物咽窒不能畅釜……”
顿了顿又是长长一声叹，道：“皇后去世这久，朕一直沉溺于伤感中，观音婢这是提醒朕来了……”
大臣们相互对望，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以前也听过蚂蚁成字的事，没想到今天真得让他们见到了。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呢？
而今天凑巧入宫来跟李世民商量能否写一个关于皇后生平之事的许敬宗却是沉默不语。
好看的剑眉微蹙，过了好一会儿，一丝不经意察觉的笑意在唇边滑过，随即又摆出一副纠结的模样，轻声道：“可这否未必代表的是天地否吧……”
轻轻一句话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愣，随即想起来这字的确有好几重意思。
否认，否定，坏，恶，不顺利，壅塞，都是这个意思。
区区一字出现就认定是天地否似乎也有些草率了。
那皇后到底是要表达什么意思呢？
似乎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事啊！
许敬宗什么话都没说，只眼睛瞄向了神龛里的佛经。
他这一看不打紧，立刻让所有人心头一震。
对啊！
怎么把这茬忘记了？！
这佛经好像就是那个杨小婕妤用鲜血抄得吧？
魏征看着地上的蚂蚁，脑海里浮现出了太子妃那张脸。垂下眼，心里一声叹息，太子妃终于是忍不住了吗？
他都能想到其中有猫腻，难道陛下想不到？虽然不知到底是使了何手段让蚂蚁自动成字，可这事似乎与太子妃脱不开关系。
至于为什么不是其他人……
好似其他人也没这个本事啊！
可看陛下，显然是认为这就是皇后显灵了，这会儿虎目含泪，一言不发，显又是悲伤到了极点。
这话到了嘴边，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
这杨氏的确不能留！
陛下已透出想立此女为后的想法，这可是一个危险的事。对陛下的名声太不好了，想来太子妃这回这般做也是为了陛下好吧？
于是乎，素来刚直的魏征这回却是闭上了嘴，没有再提出疑问。况且，他觉得现在不用自己说，陛下等会儿也会反应过来。自己若说了，直接捅破了，可能于那个丫头就是坏事了。
不管如何，这本心还是好的。只是这手段……
想了想太子妃以前干过的事，魏人镜同志嘴角抽了抽，好似她以前的手段也是这么恶劣……
摇了摇头，见鬼了！明明是这么恶劣的手段，可他为什么还是觉得那女子依然有一颗赤子之心？
李世民长长叹息着，擦了擦眼角，挥手道：“把这神龛撤下去，这佛经还是拿去庙里供奉吧……”
顿了顿又加了句，似是解释，“到底也是血肉之躯铸就，观音婢不喜欢，可诚心还是值得嘉奖。若就这般毁了，对佛祖也不敬……”
李承乾垂下眼，心里滑过一丝冷笑。
佛口蛇心的人，上苍岂能保佑你？
利用母亲来博取父亲喜爱？当真是无耻至极！
妻子这手玩得漂亮！
就算父亲反应过来了，可那又能如何？
一个“否”字，这个女子再也没了为后的可能性，父亲总不能不顾母亲的意思吧？这多大臣看着呢！
李泰也在心里冷笑，“折腾小爷的女子折腾得起劲，还敢拿母亲作文章！这下看你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只是不知这手蚁虫聚字到底是大兄的手段还是大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