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提督類
為處置屬番以安邊徼以杜後患事
欽差提督陝西三邊都御史臣楊一清謹題,為處置屬番以安邊徼、以杜後患事。嘉靖五年正月十八日,準巡撫甘肅等處地方、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寇天敘咨,據陝西按察司分巡西寧道帶管肅州兵備僉事李孟旭呈,奉本院會案前事。依奉會同分守肅州右參將、都指揮同知雲冒,本司甘肅管糧僉事周汝勤,督同肅州衛掌印指揮使李堂並撫夷官通議得:哈剌灰、畏兀兒及川邊、王子莊、赤斤、苦峪、柴城兒、扇馬城、大草灘等處各種番達,俱是我哈密、蒙古、罕東等衛屬番,皆屬肅州衛帶管。先年俱被土魯番、哈密回子侵奪搶殺,窮追求生,來投本衛依住。節蒙總制、鎮、巡等衙門奏請,差官撫遣回還本土。各夷畏懼土魯番吞並殺戮,不敢回還。鎮、巡衙門憫其窮無所歸,不忍驅就死地,且恐驅迫之急,反生別患。又察各夷情勢無他,從宜將哈剌灰、畏兀兒二種夷人,暫且安插肅州東關廂居住,川邊、王子莊、赤斤、苦峪、柴城兒、扇馬城、大草灘等處各夷,暫且安插肅州境外金塔寺地方居住,令其自為耕牧。待後西事稍寧,哈密復立,仍各遣還,住守故地,中間有住居四十餘年者,有十數年者。內哈剌灰、畏兀兒二種,屢會與土魯番死戰,原係哈密忠臣,未嘗有過,住居我邊年久,時有調遣,未嘗敢違,亦未嘗作惡。川邊等處番達,住居金塔寺地方,去肅州一百二十餘里,亦各安居樂業,未敢生事。
近該前巡撫都御史陳九疇等及兵部尚書金獻民,慮恐前項哈剌灰、畏兀兒並川邊等處番達,原係夷種,非我族類,誠恐日後馭非其人,主不制客,尾大不掉,遺患地方。欲要早為議處,將哈剌灰、畏兀兒揀擇肅州城外空閑堡寨安置,將川邊等處番達修築前古丟棄威虜舊城安置,庶番漢異域,可免後憂。奏行兵部,轉行提督軍務兵部尚書楊一清,復行鎮、巡衙門,通行詣肅州處。職等又督同撫夷官通,拘調各番頭目親職等審城北查勘,惟有新城一處空堡,離城三十里,又有暖泉、板橋二堡,各離城十里,俱係肅州軍餘春夏務農住居之所,冬間空閑,相應安置各夷。因曉諭各夷,番漠雜居,終相疑二,徙居別所,兩取便安等情。內哈剌灰有二種,欲將新哈剌灰安置新城兒,舊哈剌灰安置暖泉堡,畏兀兒安置板橋堡。內新哈剌灰云:「此是鳥雀不落之地,我們如何住的?」舊哈剌灰與畏兀兒云:「我們東關住居年久,各有置買房屋,不能割舍。我們情願入堡,將我們家小仍留在東關也罷。」職等又諭以「既安你輩入堡,你原置買房屋,聽你賣與漢人,或自行拆卸堡中修蓋。你原無房屋者,官司替你另蓋,務要使你得所」。因諭以「回子去年每每遺言反問,說你哈剌灰、畏兀兒教他來犯邊。倘若鎮、巡不察其奸,你們也不安穩。處你別處居住,則你輩有畜牧之業,我無疑猜之嫌,兩相便安,豈不是好」。各夷方云:「我們俱是朝廷管的屬番,任從三堂所處,豈敢不從。」方各承認。
看得新哈剌灰原無房屋,一向趁逐水草,搭帳住居,合無將新城堡修理,城門堅完,令其在內自搭帳房居住。暖泉、板橋二堡城門破損,令舊哈剌灰、畏兀兒東關原有房屋者,或轉賣,或拆卸,自行堡內修蓋居住;舊無房屋者,官司替伊起蓋,並將城門修理堅完,待奄克孛剌之子襲職回日,令其管轄,在內居住。前項修門、修房工費不多,本鎮可以自處。
又看得威虜城在肅州正北,去肅州二百五六十里,金塔寺在肅州東北,去肅州一百二十里。川邊等處各夷舊巢去金塔寺近,而去威虜城遠,況各夷見今俱在金塔寺耕牧居住,今使之舍近而就遠,恐非其情。且金塔寺去肅州已遠,處之於彼,亦無所妨。況先年鎮、巡原擬暫留居住,事寧,遣歸本土,亦非久住之地。且威虜城頗大,城垣倒塌者多,城門俱各損壞無存,所費工力頗多。大約修築牆門,除木料外,可用人夫六七千人,又要軍馬二百里之外架梁防護,人夫所用食米不貲。況今肅州年成薄收,米糧高貴,回虜不時在外窺伺,疲中國而役遠夷,非計之得者也。且各夷住居金塔寺年久,亦已安便,所據欲要修築威虜城安置川邊等處番達,似非所急。職等愚見如此,呈乞裁奪,回覆施行等因。
據此案查,先節準提督軍務兵部尚書楊一清咨前事,煩為會同鎮守太監、總兵、副、參等官,督同二司兵備、分巡、管糧等官,議處停當,明白咨報,以憑參酌回奏定奪等因。又準兵部咨,為整理邊務以備虜患事,俱經節行各官議處踏勘去後。
今據前因,會同鎮守太監董文忠,總兵官、署都督同知姜奭,協守甘州左副總兵趙鎮會議得:弭患貴防於未然,弭患不預則引蔓滋長,後將難圖;舉事宜乘夫機會,機會不至,則本欲集事而反以債事。
前項夷人哈剌灰、畏兀兒,住居肅州關廂,番漢雜處,久遠之慮,誠有如兵部尚書金獻民及前巡撫都御史陳九疇等所奏者。安置別所,使番漢異域,後患可消。深慮曲防,防微杜漸之意,固為有見。
但各夷住居肅州關廂四十餘年,並未嘗為惡,時常聽我調遣,且所居房屋或有典買,或有自蓋,安土重遷,亦人之常情。今無故一且遷之於外,雖因巡、守官曉諭,一時屈從,探其本心,終有未安者,觀其對各官之言,可以概見。本院與總兵官姜奭近日出巡至肅州,亦曾拘調各夷,帶領撫夷官通,親到前項堡寨,曉諭前意。各夷所對之言,與前大略相同。
況今西域土魯番構怨方深,正諸夷杌捏不安之秋,在我惟當以鎮靜安輯為主,若又遷置各夷,紛紛多事,以拂其心,臨期倘有生抅,則事雖中止,欲事必成,又恐患生意外。所據川邊等夷見住金塔寺地方者,不必遷動,又徙威虜舊城,徒費工力,自取騷擾。其哈剌灰、畏兀兒見在東關住居者,亦且暫令仍舊居住。待後西事頗寧,年成豐稔,人情洽和,本鎮措處錢糧有緒,將新城兒、暖泉、板橋二堡合用修築房屋、城門等項工料,計處停當,另行奏請明示,修蓋完備,將各夷撫諭安置其中暫住。待候哈密復立,仍照原擬,遣還本土。如此,則乘時舉事,事庶可集,各夷不至驚疑,而地方可免後患矣。
緣係處置屬番以安邊徼、以杜後患事理,合就備咨前去,煩請裁處,具奏施行等因到臣。
案查,先準兵部咨,該本部題,該巡撫甘肅等處地方、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陳九疇題前事。內開,會同鎮守太監董文忠,總兵官、署都督僉事姜奭議得:哈密本元人脫脫之國,洪武年間,以其國來降,改為哈密衛,封脫脫為忠順王,與之金印,使掌西域入貢之戎。於時土魯番尚為小國,其部落回子臨近哈密者,遂臣服於脫脫。故脫脫部下有三種:曰畏兀兒,曰哈剌灰,皆韃靼之種,而回子則土魯番之遺孽也。
脫脫故後,王母當國。土魯番欲奪哈密,乃因哈密回種夜半獻門,遂殺王母,而畏兀兒、哈剌灰致死巷戰,始卻回賊,保全哈密,此其結讎之始也。其後罕慎繼守哈密,土魯番仍因哈密奸回襲殺罕慎,而畏兀兒、哈剌灰與難者又數百人,此其成讎之漸也。逮夫陝巴復立,奄克孛剌掌國,討殺國內奸回,皆於二種之力,此其積怨之深,迄今而未解者也。以故速壇並牙郎既去西域,而奄克孛剌亦奔肅州,二種夷人亦挈家而至,此大槩也。
至於沙、瓜,即漢之燉煌郡,我朝改為蒙古衛。川邊、苦峪、赤斤,即漢時屯田柳中地,改為罕東衛。沙、瓜、赤斤等處番達,本皆一種,枝大散處,故因地取名各異耳。川邊、赤斤之番,各當土魯番、哈密入貢之路,貢回夷人須有獻遺,方得過往,不然則攫取而殺害者,時亦有之,以此,西城買回,遂與成讎。正德七、八年間,寫亦虎仙、牙木蘭等率土魯番、哈密之眾,將川邊、王子莊、苦峪、赤斤等番殺虜數千人以去,以此諸番窮迫,不能自立,來依我邊。已經前鎮、巡等官奏請安插,今已十二三年,此其大略也。
據此,各種番達,舊屬肅州管轄,節與回賊構難,故各投邊依住。其瓜州番達叛服不常,已經臣等會奏,另候處分外。照得川邊、苦峪、赤斤之番為數雖多,而精壯者少,且各安插遠堡,縱有異謀,勢亦易制。至於哈剌、畏兀二種,本皆生達,為數雖少,精壯者多,且處開廂近地,何異抱虎而眠?跡其今日,似若無事,然家人父子尚有嫌隙,異類雜居,終難輯睦。一旦馭非其人,變生不測,必危邊境,誠有如兵備、參將之所議者。今若必欲邊境奠安,俾無後患,惟有遣還屬夷,各回本土。使虺蛇不隱於室間,虎豹不飼於框檻,庶免後日竊發噬齧之患。
但今哈密、沙、瓜,已順土番,嘉峪關外即為賊境,西域從此不通,地方滋益多事,其畏兀兒、哈剌灰斷不敢歸還哈密,而罕東之眾亦不能住守川邊、苦峪、赤斤等城,亦明矣。必欲圖我之安而不恤夷人之苦,既逆其情,必失其心,窮無所歸,勢將返噬。彼如北合瓦剌,西連察台,豈不又生一敵?所謂借寇以兵,而資盜以糧,為計不已拙乎?為患曷其休已?若欲姑留依住,又恐日後患生肘腋,禍起蕭牆,究根坐由,罪在今日。臣等雖死,亦不暝目。是二者,遣之有患,而留之亦有害也。去留之際,處置實難,臣等愚昧,誠未知處。如蒙伏望乞敕兵部,會集多官詳加議處,明示進止,以憑施行。
臣等又查得,弘治年間,土番阿黑麻王子憑藉哈密奸回,襲奪哈密城池,虜去忠順王陝巴,殺死阿木郎,都督奄克孛剌挈畏兀兒、哈剌灰二種夷人二千餘名口,來奔肅州。鎮、巡等官將各夷分寄涼、莊、山、永等衛,月與口糧,寄養數歲。朝廷思患預防,恐其有變,兵部侍郎張海、都督侯謙令其撫處哈密,兼察哈密寄食夷人動定與奄克孛剌向背之心。其辭有曰:「自哈密失守之後,隨罕慎內附者處之苦峪,既而復返,今又來奔,中間未必皆出自哈密,或有別種,豈無異心?奄克孛剌不知其心向背如何,使居其地,一旦有事,足以拒乎?否乎?其行都司在外七衛二所,並嘉峪關外近邊之地,更有堪以屯聚耕牧之所,可以開創營寨,擢用頭目,分統其眾如苦峪者否?又苦峪近地,其間有無前古廢城遺壘,可以興復建置,如苦峪事例散處夷眾者否?一一仔細詳加尋訪,踏勘是實,熟思審處,必有利而無患,的然可以為安內方略來上,以竢朝廷再加審處,伺便乘機而行之,以為制外之張本。」觀此,則先時廟堂之上,所以計慮而安處屬番者,未嘗不委曲詳盡如此之至也。
既而張海等覆稱:訪得陝西行都司在外衛所,西寧地險,番夷雜處;鎮番地窄,偏在一隅;高臺、鎮夷地小,俱不堪開創。嘉峪關外,近有大草灘、白楊林兩地,廣漢斥鹵,彈丸黑子,不堪耕牧;惟甘、肅等衛俱係鎮守、分巡重地,可以安輯。防微杜漸,終宜驅出,但阿黑麻逆命,哈密未復,陝巴未歸,無時可乘,無機會可遣。欲要先行於哈密眾夷之內,推舉根基頭目數人,分管各種回夷,分別應否遣還人口,給與布花種食,令其盡數歸還本土。下兵部,可其奏。又可見先時撫邊大臣,計處周詳,雖知終當驅出,然不忍以內附屬夷驅而置之必死之地,所以含容隱忍,姑且安插甘、肅,寄住兩地。蓋其當時理勢使然,不得不姑為是處耳!
其後阿黑麻悔過,送出陝巴,復令守國,前項夷人因寄住年久,安土重遷,半隨陝巴之國,半在甘、肅寄住,迄今殆將四十餘年矣。曩者速壇並牙郎去國,奄克孛剌奔肅,其畏兀兒、哈剌灰二種夷人,已竭族避難而來,其在哈密者止有回回一種耳。今此二種夷人,既已居住年久,又與回種世讎,一旦逆情遣出,必生變故,為患遂在目前,此又不可不長慮也。
臣等又訪得哈剌灰、畏兀兒,惟事畜牧,不善耕作,合無揀擇肅州北邊久棄空閑堡寨,水草便利之所,少費官錢,馬其修理城郭,改造屋廬。諭以番漢雜居,終相疑二,徙居別所,兩取便安之理。況奄克孛剌之幼子,近據該衛起送襲職,待其回還,令其管轄部落,且容不去哈密,令其暫住臨邊,彼亦無不樂從者。至於川邊、王子莊、苦峪、赤斤等眾,人頗訓順,亦善耕牧,先年嘗令住牧境外百里地名金塔寺者,彼亦安居樂業,不敢生事。合無因前古丟棄威虜舊城,再加修築,挑浚壕隍,以處其眾,是肅州地面又添一藩籬也,良於地方有益。如此,則與先年處置內附番夷者事體相同。但使遠去城郭,何患包藏禍心?縱有不逞之徒叫跳於藩籬之外,既絕內應,亦不足以病邊城矣。雖然此暫處耳,若欲久安長治,必須界破疆域,漢自漢而番自番,庶乎邊地可守。今哈密、沙、瓜俱已叛順回賊,嘉峪關外未可輕議也等因題。奉聖旨:「兵部看了來說。欽此欽遵。」
該兵部議擬,看得都御史陳九疇題稱:瓜州番達革卜苦等狼子野心,終難訓化,若不痛加誅戮,無以威制諸番。其哈剌、畏兀二種,本皆生達,為數雖少,精壯者多,今處關廂近地,何異抱虎而眠?欲遣還本土,又恐窮無所歸,勢將返噬;若姑留依住,又恐日後生患,乞要敕下會官議處。
及稱哈剌灰、畏兀兒惟事畜牧,不善耕作,合無揀擇肅州北邊久棄空閑堡寨,水草便利之所,少費官錢,為其修理城郭,改造屋廬。諭以番漢雜居,終相疑二,徙居別所,兩取便安。待奄克孛剌之幼子襲職回還,令其管轄,無不樂從。至於川邊、王子莊、苦峪、赤斤等眾,人頗訓順,亦善耕牧,合無因前古丟棄威虜舊城,再加修築,挑浚濠隍,以處其眾,良於地方有益。若欲久安長治,必須界破疆宇,漢自漢而番自番,庶乎邊地可守。今哈密、沙、瓜俱已叛順回賊,嘉峪關外未可輕議一節。
為照遠人固所當柔,而後患亦所當慮。各種番達,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前代徙居內地,其患可鑒。但今既稱寄住年久,一旦驅之出關,窮無所歸,不北合瓦剌,必西連察台,未免又貽後患。今各官既稱肅州北邊空閑堡寨水草便利,可以安插哈剌灰、畏兀兒二種,威虜舊城可以安插川邊、王子莊、苦峪、赤斤等眾,必其相度地宜,審察夷情,俱各停當,似宜依擬。
但今都御史陳九疇已蒙陞職取回,難責幹理。及照新任提督三邊軍務尚書楊一清不久到彼,似此重大夷情,合無行移本官,再行酌處:如果事體穩便,照依原擬,遷發安插,仍具由回奏;如果未便,應該別處,亦要具由奏請定奪等因題。奉聖旨:「這安插諸夷事宜,還行與提督軍務官,著再行酌處,務要停當。欽此欽遵。」備咨到臣。
行間,又準兵部咨,為整理邊務以備虜患事,該提督軍務兵部尚書金獻民題。內一件,議處屬番。照得哈密衛都督奄克孛剌,自正德六、七等年,節被土魯番殘害,率其部下畏兀兒、哈剌灰二種生達,投來肅州依住。節該鎮、巡官奏請,差官撫遣,歸還本國。各夷畏懼前虜吞並殺戮,俱不肯回,迄今寄住該衛關廂者十有四年。頃聞男婦不下千口,帶甲挽強之士近五六百人,此固心腹之患也。天生華夷,自有界限,臥榻之側,豈宜容人鼾睡!故番漢雜居,致有五胡之亂;華夷無別,卒遺三晉之禍。蓋以此等苗裔,終非我族。況本以畜牧為生者,擅富強之部落,住切近之門牆,譬之饑鷹餓虎,一時搖尾附人,終有山林雲霄之志。苟不亟為一處,以杜其漸,將來潛住日久,窺伺日熟,誠恐患生不測,必有噬臍之悔。
合無行移甘肅鎮、巡官,查照弘治年間,侍郎張海等撫處哈密事例,將前項夷人通行查出,或以禮省諭,遣歸本土,或憫其窮迫,安劄別地。務要計慮周悉,區處停當,期於內外肅清,華夷兩便。既不可因循玩視,失誤事機,又不可處置乖方,激生他變等因。該兵部覆題,查得先為處置屬番以安邊徼、以杜後患事,該本部議擬,題奉欽依,行移提督軍務尚書楊一清酌處,奏請定奪去後。今所奏議處事宜,大略相同,合再行本官,酌處等因。節該奉聖旨「準議。欽此欽遵。」通咨前來。
為照肅州寄住畏兀兒、哈剌灰二種夷人,乃哈密之部落,亦哈密之忠臣。先年土魯番戕殺王母,既致死巷戰;其後襲殺罕慎,又死難數多;至於陝巴復國,討殺奸回,亦多效力。要其心跡,奉非有過;乃因窮迫,歸我求生;寄住年久,未嘗作惡,比與哈密回回不同。今都御史陳九疇等議以異類雜居,終難輯睦,一旦馭非其人,變生不測,必危邊境,深慮曲防,不為無見。但欲遣回哈密,則彼與土魯番讎怨已深,斷不敢歸還故土。今要揀擇肅州北邊空閑堡寨水草便利之所,少費官錢,為其修理城郭,改造屋廬,諭以番漢雜居,終相疑二,徙居別所,兩取便安,待奄克孛剌幼子襲職回還,令其管轄部落,且容不去哈密,令其暫居臨邊,稽之事體,似亦相應。
但恐各夷安土重遷,不肯樂從。若強之使去,致失其心,返生厲階。及修理城郭,蓋造屋廬等項,未審工程多寡,本鎮財力堪否供辦。已經移咨巡撫甘肅都御史寇天敘,會同鎮守太監、總兵、副、參等官,督同二司兵備、分巡、管糧等官議處。先行曉諭各夷,使知彼有畜牧之業,我無疑猜之念。如果樂從,仍計議修理城郭,改造屋廬,合用工料若干,先期整理完備,方可督發遷移。
川邊、王子莊、苦峪、赤斤、柴城兒、扇馬城、大草灘各種回、達,亦被土魯番殘害,窮迫來歸,不敢復還原土。前該鎮、巡議處,準令暫安插金塔寺地方,彼亦安居樂業,不敢生事。今要因前古丟棄威虜舊城,再加修築,挑浚壕隍,以處其眾,既為肅州北面添一藩籬,又使遠去城郭,不患包藏禍心。前項所處,似得柔遠防奸之意,且與先年該部所處大略相同。
但前項地方,大草灘、扇馬城、柴城相離嘉峪關不遠,王子莊則在苦峪之西,離邊稍遠,大約皆赤斤蒙古衛番族住牧之地。近年節被回虜驅掠傷殘,棄地方而不守,投內地以求生。今所議威虜古城未知相離嘉峪關外地里若干,修築城垣,挑浚壕隍,應用工力若干,委官踏勘明白,就煩會同議處。即今臨邊有無回虜窺伺,並修築之後,防護之兵作何區處,方得一一就緒。料彼夷人,以帳窠為宮室,以耕牧為蒭糧,既有城郭可以自保,無不樂從之理。俱要議處停當,明白咨報,以憑回奏定奪去後。
今據前因,竊惟防患當於未形,防之太過,反生意外之虞;作事當謀諸始,始謀不臧,將無善後之策。看得前巡撫甘肅都御史陳九疇等並兵部尚書金獻民後先議奏,其說有二:一則欲將肅州關廂寄住哈剌灰、畏兀兒二種夷人,揀擇肅州北邊久棄空閑寨堡,水草便利之處,安插居住;一則欲將川邊、王子莊、苦峪、赤斤、柴城兒、扇馬城、大草灘等處先年安插暫住金塔寺夷人,因前古丟棄威虜舊城,再加修築,以處其眾。是皆欲嚴華夷之辨,謹內外之防,深慮卻顧,誠皆體國安邊至意。
但懷柔遠人之道,當順其情。情有未協,強而使之,恐生他釁。且哈密乃朝廷封國,土魯番敢於殘破之,使其播遷離析,而我不能為之所,已失中國懷遠恤患之義矣。
彼哈剌灰、畏兀兒二種夷人,皆忠於哈密,被其戕害,率眾來奔。先朝從守臣之議,許其肅州關廂居住,歷年滋久,彼無反側之心,我得調遣之用。今一旦疑其後日之終不靖也,而欲徙之北邊空閑寨堡,安土重遷,豈夷情之所欲哉!觀其對各官之言曰:「此是鳥雀不落之地,我們如何住的?」又曰:「我們東關住久,各有置買房屋,不能割舍。我們情願入堡,將我們家小仍留在東關也罷」等語,其情可見。後各官諭之以好語,動之以危言,方才承認,終非所樂明矣。
其川邊、王子莊、苦峪、赤斤、柴城兒、扇馬城、大草灘各種番達,俱係境外屬番,肅州衛羈縻帶管之數,節被土魯番、哈密回回侵奪搶殺,窮迫來歸。先該總制、鎮、巡等官奏請,暫且安插肅州境外金塔寺地方居住,令其自為耕牧,有住四十餘年者,有住十餘年者,今欲驅而置之三百里之外,舍近就遠,必非其情。且原擬待後西事稍寧,哈密復立,仍各遣還住守故地,是猶存興滅繼絕作我藩籬之意。若依前擬,則恢復之念荒,哈密之望絕矣。
及照各官所擬,新城兒、暖泉、板橋等堡堪以安插二種夷人之地,修門修房等項雖費用不多,亦未免勞擾,又奪肅州軍餘春夏務農之地以與之,似俱有礙。至於威虜城修築,約用人夫六七千名,又勞軍馬架梁防護,且今肅州地方,番回之窺伺未已,我兵之警備方嚴,豈暇逆探未形之患以供不急之役乎?倘或番回乘我工作之際,率眾侵擾,禍且不測。推原各官論奏,蓋見前年回賊退避,誤信速壇滿速兒、牙木蘭已死之言,遂謂肅州自此無事,故有是言。若體諸各夷之情,參以今日之勢,非惟不能,亦所不敢。據今鎮、巡所言,土魯番構怨方深,正諸夷杌隉不安之秋,在我惟當以鎮靜安輯為主。若又遷置各夷,紛紛多事,以拂其心,臨期倘有生抝,又恐患生意外等語,似為有見。
如蒙乞敕兵部,參詳議擬,合無將前項川邊、王子莊等處番夷,令其照舊於金塔寺地方住牧,以為後日陝復之圖,以存興滅繼絕,為我藩籬之意。其哈剌灰、畏兀兒二種夷人,亦且令其照舊肅州關廂居住,不必預為遷徙之說,以離其心。待後番情寧諡,財力有餘之日,如果事勢可為,另為具奏定奪,庶使夷人無疑二之情,地方無勞擾之患,而我得以專意內修,可收攘外之績矣。
緣係處置屬番以安邊徼,以杜後患,及節奉欽依:「這安插諸夷事宜,還行與提督軍務官,著再行酌處,務要停當」事理,未敢擅便。為此具本,謹題請旨。
為整理邊務以備虜患事
題為整理邊務以備虜患事。
準兵部咨,該本部題,該提督軍務、本部尚書金獻民題前事。內一件議處達賊:照得亦卜剌等殘賊,自正德四年,節被小王子趕殺,率其殘黨打剌豁豁等,假息西寧境上,計今十五六年。春夏則趁逐水草住牧,遇冬則踏冰過河搶劫。先該巡按陝西監察御史潘仿,為陳言邊務,節該本部議得:合候明年黃河凍消,北虜復回西海之時,查照先年宣城伯衛穎、巡撫都御史吳琛等大剿番賊方略,選調主客官兵,乘機併力剿殺。題奉欽依,行移甘肅鎮、巡官議處去後,迄今未見作何區處。臣竊料該鎮官員非敢故違遲遲也,顧在我者以兵力則寡弱,以糧餉則不繼,兵機重務,未容輕議。
夫帝王制馭夷狄之道,惟有撫剿兩端。宜加剿者,我既不能奮力,若不早為議外,將來黨與日熾,其禍殆有不可勝言者矣。
臣查得嘉峪關外,赤斤、罕東、哈密三衛夷人,俱以永樂年間率眾來降,我太宗文皇帝授官降印,蓄為藩籬,迄今百五十年,堅守臣節。此固聖主深謀遠慮,措置得宜,斷匈奴右臂之微意也。
臣愚以為,前賊性雖異類,亦有人心。西海之地,彼既盤據有年,我終不得為用,合無查照前例,於該鎮撫夷官內,選差才識敏給、周知番情者二三人或四五人,前去近邊地方,諭以朝廷恩威,軍門殺伐利害。令其各安生理,毋自作歹,以速滅亡。如果革心向化,聽我招致,就彼安插,設為衛所,與赤斤等衛相掎捔,許其以時通貢,量加賞賚,以結其心。仍擇其雄桀一二人,授以職事,立為頭目,使之鈐束部落,遇有緊急聲息,量調人馬,為我策應,有功之日,一體犒賞,庶在我不失制馭之道,於彼或有感戴之誠,而地方可保無虞矣。
但事體重大,臣不敢擅擬。合候命下,會同府、部、院、寺及科、道等官,從長計議,轉行甘肅鎮、巡官再加審處,如果可撫,依擬施行。或於夷情、地方俱有窒礙,即便查照御史潘傲建言,及本部節行事理,催債兵糧,相機剿捕。務要草蘿禽彌,以靖地方,毋貽後患。
該本部議得:前項達賊,久據西海,吞並番眾,勢益強盛,亟宜處置。所據撫諭安插,設為衛所,授以職事,許其通貢,量加賞資,使彼有歸向之誠,在我增藩籬之固,如大寧之朵顏,遼東之建州等衛所故事,豈非邊方經久之圖?但恐夷性犬羊,遽難馴擾,且事體重大,未敢遙度。合咨提督軍務尚書楊一清,督同甘肅鎮、巡等官,將所奏事情審度機宜,酌量事勢,前項達虜,果堪招降,立衛授官,許其通貢,以示羈縻;如或夷性獷悍,未可卒致,必須加兵征剿,再為從長計處,具奏定奪。題奉欽依,備咨前來。
照得亦卜剌等達賊,竊伏西海,蹂踐番夷,侵擾洮、河地方。先該巡按陝西監察御史潘仿奏要催儹兵糧,相機剿捕,事理相應,但我兵力尚屈,未及區處。今提督尚書金獻民奏要照依祖宗朝嘉峪關外設立赤斤、罕東、哈密三衛事例,於該鎮撫夷官內選差前去近邊,諭以朝廷恩威,軍門殺伐利害,令其各安生理。如果革心向化,聽我招致,就便安插,設為衛所,許其以時通貢,量加賞齎,以結其心。仍擇其雄桀一二人,授以職事,立為頭目,使令鈐束部落,遇有緊急聲息,量調人馬,為我策應,有功一體犒賞。或於夷官、地方俱有窒礙,即便查照御史潘仿建言及本部準行事理,催儹兵糧,相機剿捕,務要草禽彌,以靖地方,毋貽後患一節。
緣前項事情,必須親詣河西地方計處。但虜賊數萬見在河套住牧,臣方督調陝西、延、寧各鎮官軍,分布防禦,勢難摘離。已經移咨巡撫甘肅都御史寇天敘,會同鎮守、三司等官集議:所奏召致安插前項虜賊,設立衛所,授以職事,許其通貢,聽我調遣,應否如擬施行?若於夷情、地方有礙,必須加兵征剿,就為密切從長計處用兵方略,明白咨報,以憑回奏定奪去後,延今半年之上,未見回報。蓋因事體重大,各官不敢輕有議擬。
今套賊漸遠,邊境少寧,臣方欲親諧莊浪、西寧地方議處回奏,忽奉敕旨,行取回京。緣前項賊情,臣先今久曾有意經畫,節嘗論奏,謹以所見為陛下陳之。
切惟自古帝王制馭夷狄,文德固所當先,武功亦不可緩。文德可敷,則干羽之舞固足以格有苗;武功當用,則鬼方之伐亦事勢之不容已。前項賊寇,犬羊之性,惟利是貪,恐非文告所能招致,亦非官職所可羈縻,況戕我屬番,侵我內地,彼有必誅之罪。許其通貢,加之賞賚,我施非分之恩,虧中國之體,納外夷之侮,非所以示四裔也。
及照奏內所引赤斤、罕東、哈密等衛夷人事例,皆當國初開創之時,率眾來降,所以我祖宗授官降印以羈縻之,使之為我藩籬。今亦卜剌等寇賊,皆叛其主,投我屬番境界,大肆侵掠,橫加吞噬,又侵入我腹裏地方,此正田中之禽,利用搏執,固非漢武稱兵於陰山之窟,喜功好大者之所為也。
臣正德五年復起總制陝西軍務之時,此賊被小王子人馬讎殺殘敗,逐來河西地方。臣慮其異時必為邊患,建議欲調集大兵誅剿,規畫已定,不意旋即奉敕取回。兵部題奉欽依,行令甘肅鎮、巡官整理,因循至今十五六年,種類漸蕃,聲勢日盛。
臣於去年六月內,奏為達賊出沒,計處用兵機宜事,欲待套內無警,糧草有積之日,量調陝西、延綏精兵,與河西兵馬會合尋襲,痛加誅剿。但兵貴神速,機難預定,必待臨期奏請,非惟緩不及期,且恐事機先泄,欲乞上請,及早行令,密會各該將官,不拘何月日,相機取便行事,若無可乘之機,不敢輕動。兵部覆奏,欲令臣將一應制勝機宜,用兵方略,一一會計停當,先行差人具奏,議請定奪。
緣兵家變態不常,旬月之間,事機頓異。況地方相去京師五六千里,奏報往回,動經數月,雖有成筭,亦難取必。議處間,忽報北虜二萬前去西海收捕前賊。臣方慶夷狄相攻,中國之利,不須煩我師旅,不意為彼所覺,移巢南面,留其精兵據守。彼千里而趨利,此以逸而待勞,反為其所敗,失勢而遁。後聞阿爾禿廝賊眾恐大虜仍來報讎,挈營隨順,渡河入套,止是亦卜剌一枝,半在西海,半渡河寇我洮州,即今未否盡數歸巢。
且西寧、洮、河等處番族,國初分散部落,設有國師、禪師、指揮、千、百戶、鎮撫、驛丞等官管領,給與金牌,令其三年一次,輸納差發馬匹,而以官茶酬之,若與王官王民無異。伏睹金牌上篆文,中曰「皇帝聖旨」,其下左曰「合當差發」,右曰「不信者死」。實欲借其為我藩籬,捍備北虜,即前漢斷匈奴右臂之意。百十年來,河西虜寇不能逼侵我洮、河,恐番人之議其後也。
今二種殘賊,將番族戕害已甚,不能生存,遂與之糾合為寇,西寧最被其害。洮州之番,近亦被脅合夥,為之指引道路。番達合勢,我之邊境,其何能安?此膏肓之疾,腹心之患也。
議者動以不可輕舉為言。雖兵凶戰危,誠宜慎重,而玩寇養患,亦非所宜。嘗竊譬之,套賊勢雖猛烈,如風寒暑濕之病,來則疾於風雨,治之不善,即能殺人,然得遇良醫,一汗而愈,一愈而安。西海之寇,如痞結胸腹間,目前飲食起居雖若無恙,久而不療,元氣日漸消耗,後將難圖。興言及此,豈得不思所以處之,而徒玩時愒日以僥幸於無事哉!
且阿爾禿廝已遁,止是亦卜剌一枝,大約精騎不過二三千人,其餘皆脅驅番人,勢非得已。然地土被其奪占,骨肉被其殺戮,帳房被其燒毀,孳畜被其搶虜,欲報怨讎而復其故產,人豈無是心哉?此間諜之用,亦不可廢也。
切見新推提督三邊軍務尚書王憲,剛果有謀,多才善斷。昔嘗管理茶馬,遍歷西寧、洮、河地方,又曾督處河西屯田,至今邊人頌其風力。合無請敕本官,力任此事。若今年迤北大虜無尋捕西海之舉,及套賊、回賊不曾大舉深入,或雖入而即逐,宜密諭甘、涼、莊浪等處將官,部署兵馬,待冬末春初草枯馬弱之時,調集延緩遊、奇二枝兵馬及陝西、寧夏二鎮遊兵共萬二千人。甘、涼之兵自涼州而進,延、寧之兵自莊浪而進,陝西之兵自河州、歸德而進,與各該守臣所統兵馬刻期聯絡,併力夾攻,如昔年宣城伯衛穎、都御史吳琛征番故事。仍先設法厚募壯勇識事之人,暗入西海,諜我屬番,使為內應,一鼓成功,以驅河西腹心之害,以為我邊久安長治之圖。尤須精擇將領,如魯經、李義、馬雲、甘禎輩,及涼州革任參將、都指揮楊佑,皆熟知此事,可以付託。西寧兵備副使陳鼎,沉毅有機,陝西布政司左參政成文、固原兵備副使桑溥,皆曾巡歷河西地方,素有才略,可以翊讚兵機,督處糧餉。然事干各鎮,必得主將一員居中調度,該部必有所處,臣不敢言。
顧兵馬不難於調集,而糧草實難於措處。臣到邊督催運送甘肅一鎮民糧、銀兩,及分發戶部送到官銀,其數已多,而倉儲未見有積。及照蘭州督理糧儲戶部署郎中婁志德實心幹事,宜令往來莊浪、涼州一帶督處,仍於布政司選委有幹力、善經畫官一員,專一整理河西錢糧。一面於莊浪、涼州、西寧或召商,或糴買,一面於蘭州、安定、會寧等處收積。蓋專恃河西,則所積不多,蘭州、安、會如有後積,臨期可以帶運。臣之所見如此。
如蒙伏乞聖明,軫念河西重鎮,虜患為急,乞敕兵部,將臣所言參詳可否。若謂事體重大,乞會多官從長計處,早為定奪。然須如臣去年所奏,令提督大臣相機行事,可為即為,不必臨時上請待報,以
致事機漏泄,無益有害。若無可乘之機,或兵糧未集,照常戰守,不可輕動,以貽後艱。仍乞敕戶部,降發內帑官銀十數萬兩,或開鹽課一二十萬引,聽提督官督令甘肅管糧衙門,上緊設法措置,庶得有備無患。倘失今不圖,而專持慎重之說,襲為怠緩之計,臣恐一二年間,甘、涼地方西備回賊,東備達虜,我兵疲於奔命,而套內大賊又復撓亂其間,不能掣兵往援,則河西之地,恐非國家所有。事勢至此,雖有智者,不能為之謀矣。
臣老矣,非但乞骸,且將就木。已未及行而欲委勞於後之人,知罪知愧!況前事先該御史潘仿奏行,兵部議處,其後甘肅巡撫都御史陳九疇亦欲舉行,未曾就緒而去。臣既灼見其故,豈敢終為隱蔽而不吐露一言?伏惟陛下留神省察。
緣係整理邊務以備虜患事理,未敢擅便。為此具本,順差王經邦親齎,謹題請旨。
為邊務事
題為邊務事。
據陝西按察司整飭固原兵備副使桑溥呈,嘉靖四年十二月十八日,欽奉敕:「特命爾前去固原、高橋、靖虜等處,專一往來巡歷,撫安土達,仍整飭固原、靖虜、甘、蘭等處兵備,操練車馬,修理城池、墩臺、關堡,撫恤士卒,防禦賊寇,保障地方,兼理詞訟,及督理糧儲,禁革奸弊。凡一應邊情軍務,須與分守參將等官會議停當而行,仍聽陝西鎮守、巡撫官節制,不許偏執違抝,妨政害事。若有軍職及守備官員賣放軍士,縱容官攢人等通同豪滑刁潑軍民,兜攬錢糧,虛出盜賣,並隱藏逃囚等項,許爾徑自參奏拿問。爾為憲臣,受茲委託,務須持廉秉公,禁革奸弊,盡心竭力,以安邊境,如違,罪不輕宥。爾其勉之,慎之!故敕。欽此欽遵。」外為此,今將前項欽奉勸內事宜,呈乞照驗施行等因到臣。
查得固原兵備衙門,係成化年間開設,原請敕內開載所管地方事宜,與今略有不同。且如高橋即靈州守禦千戶所,舊該固原兵備官往來巡歷,撫安土達,後因添設環慶、靈州兵備,隸其管轄,固原相去地遠,似無相干。誠恐地方有事,兩處兵備官得以互相推調。其固原、靖虜、甘、蘭等處衛所軍民與平涼府所屬州、縣,鞏昌府所屬安定、會寧二縣,臨洮府所屬蘭州、金縣二處,並平涼、安東二衛、監、苑、羣牧所等衙門,軍民雜處,墩臺、關堡多在各該軍衛有司所轄之地。凡緝捕盜賊,問理詞訟,督理糧儲,遇警收斂人畜,俱與軍衛有司官員干涉,敕內未曾開載,有礙行事。
緣前項所管固原、靖虜、蘭州,俱係極邊要害地方,虜賊不時侵入,關係至重,比之其他兵備不同。如蒙乞敕該部議處,合無將固原兵備官原奉敕書,上請更換,除去高橋地方,仍開固原、靖虜、甘、蘭等處,凡干礙墩臺、關堡、詞訟、糧儲及遇警收斂人畜等項事務,與各該軍衛有司相干者,俱聽提調約束,不許違抝。其餘軍民一切政務,不得干預。開載明白,庶幾事權歸一,可以責成修舉,不至失誤邊方大事,實為便益。
緣係邊務事理,未敢擅使。為此具本,專差承差楊鸞親齎,謹題請旨。
為比例列銜支俸以便行移事
題為比例列銜支俸以便行移事。
據分守固、靖、環、蘭等處地方參將、署都指揮僉事劉文呈前事:切照本職原任陝西都司慶陽衛指揮同知,推選延、寧地方把總管事。節該欽奉敕諭,陞署都指揮僉事,守備固原地方,後充寧夏遊擊,改任分守參將。欽遵任事外,伏念本職一芥草茅,叨任重地,敢不努力圖報將來!
緣分守地方廣闊,軍民雜處,凡百文移,與都、布、按三司有行。柰本職俸銜仍在原衛帶支,各司文移不肯徑行,卻由衛所轉行,以致躭延,往往誤事。且本職係陝西省鎮屬衛指揮,濫任本鎮參將,況慶陽原衛又係參將所轄地方,環慶守備亦該提調。凡本衛一應公文呈行,彼處守備開列本職職名屬衛,未免輕視,比與延、寧、甘肅隔鎮地方分守、副、參、遊擊,事體不同。
及查得先任固原守備、署都指揮僉事楊宏、陳善,並固、靖遊擊陶文,及延安衛帶銜都指揮閻武,俱在本都司列銜支俸。今本職既授都司署職,叨任分守參將,責任頗重,俸銜不蒙開列,行事有礙。
如蒙軫念地方衝要,事體重大,乞賜轉達,準於都司列銜支俸,庶使文移便於徑行,本職得以展布。為此,理合具呈,伏乞照詳定奪施行等因到臣。
行間,隨據陝西遊擊將軍、署都指揮僉事夏欽亦呈前事:看得分守固、靖、環、蘭等處參將、署都指揮僉事劉文所呈,乞要都司比例列銜支俸一節。切緣本官既授都司署職,又推任參將,分守地方,比與楊宏、陳善等事體相同,關係尤重。況慶陽衛係其所轄,環慶守備又其統屬,一應文移,開寫本官名銜,委於名分不宜,行事有礙。
及照署都指揮僉事夏欽,原係西安前衛指揮,後陞署都指揮僉事,推任寧夏遊擊將軍,因病革回本衛,帶銜閑住。近該臣奏薦,兵部題奉欽依,奉敕充陝西遊擊將軍。緣西安前衛亦有遊兵,選撥官兵,追補馬匹,俱與本衛有行,文移往來亦多不便。如蒙乞敕兵部,查照前項事例,將劉文、夏欽俱準於本都司列銜支俸,將官之體勢稍尊,得以盡心舉職,下人不敢輕視,不致違誤軍情重務矣。
緣係比例列銜支俸以便行移事理,未敢擅便。為此具本,順差承差楊鸞親齎,謹題請旨。
為軍務事
題為軍務事。
案照,先準兵部咨,為設總制以圖兩全事,該本部題。內開:跟隨書掾、頭目、家人,聽從選帶,仍俱奏聞等因。節該奉聖旨:「是。欽此欽遵。」備咨到臣。
除頭目另行外,為照臣一到陝西地方,即該題奏各項事情及發屬文移浩繁。緣未奏討書掾,缺人書寫。訪得直隸鎮江府丹徒縣省祭官任漢、本府兩考役滿吏李棠,俱各寫字端楷,諳曉行移。已經行令該府取具備細腳色,開送跟隨前來書辦及具題去後。續準兵部咨,該本部覆題。奉聖旨:「是。準照例奏帶應付。欽此欽遵。」外,績又據書辦吏李棠呈,為給由事。開稱:以農民充鎮江府吏,兩考役滿給由間,蒙臣行取前來書辦。又蒙本府給與給由,批申之吏部投下,誠恐違限日久,乞要容令赴部給由等因。
為照,本吏一向在於軍門書辦,今要容令赴部給由,相應準送。但三邊軍務浩繁,案牘填委,緣未奏討書掾,一應文移,俱係省祭官任漢與本吏經手書辦,若容令前去,未免缺人應用。況係題奉欽依選帶人役,已將本吏原領本府批申,順差承差趙禎咨送吏部,查照收候。合無將本吏準作提督軍務官員下書掾之數,就準當該,惟復止作辦事。隨準吏部咨稱:看得吏典辦事役滿,方撥當該,此係照舊例。今李棠既係奏帶人數,合無準作辦事,於例相應,咨煩查照施行等因到臣。
除將吏李棠準作辦事,在於軍門書辦外,今照臣奉敕行取回京,所據原奏帶省祭官任漢,辦事吏李棠,相應起送吏部聽用。
查得節年提督官員奏書掾,事畢回京,多得沾被恩典,省祭官或不拘年限,就與選用,掾吏或不待補辦,就撥當該。今省祭官任漢、辦事吏李棠,跟隨臣巡歷各邊沙塞戎馬之區,涉歷艱苦,一年之間,書寫案牘文移,無時休息。及查得任漢亦係省祭十年之上,已該行取之數。
如蒙乞敕吏部,查照節年提督官書掾事例,將任漠就為收選,李棠就撥當該,庶使將來從事軍門者有所勸勉,而不憚勤勞矣。
緣係節奉欽依,選帶書掾,比例選用收撥事理,末敢擅便。為此具本,順差承差楊鸞親齎,謹題請旨。
為薦舉舊任官員以慰人望事
題為薦舉舊任官員以慰人望事。
臣聞兵有先聲而後實。然不獨兵也,凡為政者,先聲有以動人,則不令而自行,不言而自信,得效速而成功易矣。
陝西舊任臺察、藩憲等官,才賢最多,清議所歸,與情所屬,歲不乏人。除已在顯位及見任臺端者不敢論薦外,博訪得浙江左布政使、今守制孫修,督儲有精勤振厲之風,持憲有嚴明剛果之譽。四川按察使、今守制王廷相,山西提學副使、今歸養劉天和,山西按察司副使陳軾,山東按察司副使、整飭徐州兵備趙春,俱曾按治陝西地方,皆能彈壓勢豪,肅清風紀,剔除奸蠹而不蹈苛察之弊,激揚清濁而不失老成之體,至今官吏憚其風采,兵民望其復來。臣得之聞見如此。
如蒙乞敕吏部,再為查訪,合無待孫修服闋,遇有陝西三邊巡撫缺員,早為推用;其王廷相等四員,遇缺推補藩憲之長,以為登用之階,不獨慰一方軍民之望,而凡臣工者皆有所感慕興起矣。
臣今老病衰殘,方上乞骸之疏。竊念用人為當今第一急務,薦賢為大臣第一職業,故不敢隱蔽,而冒昧一言,然亦不敢泛及他省官員者,恐知之未真,或於民情土俗有不相宜耳!伏惟陛下裁察。
緣係舉薦舊任官員以慰人望事理,未敢擅便。為此具本,順差承差楊鸞親齎,謹題請旨。
為獻愚忠以答聖眷事
題為獻愚忠以答聖眷事。
伏念臣章句孱儒,柳蒲弱質,遭際盛時,久塵仕籍。既廢而興,任每兼乎文武;求退而進,位乃躐乎臺衡。頃當近幸干紀之時,獲遂山林優老之願。駑駘久病,豈有意於騰驤;朽木不雕,分宜供於釜爨。恭遇新皇御極,圖任舊臣,改授今官,俾總邊鎮。伏讀制詞,屢有「寬朕西顧之優」之諭。夫主憂臣辱,安敢避難!用是,扶疾以起,千里遐征,誠願以其力之所能為者,圖報聖恩於萬一也。邇者遽蒙召還內閣之命,屢疏悃誠,未荷俞允。進退維谷,不知所為。
仰惟陛下,應運挺生,代天化育。日新庶政而機柄獨操,器使羣材而權度在己。虞舜之好問好察,知何加焉;大禹之克儉克勤,德斯懋矣。嗣位以來,五年於茲,敬天法祖,愛民勤政,日有孳孳,不自暇逸。然而求洽之心徒切,至治之效未宏。
臣竊觀正德年間,乾綱下移,權奸竊柄,始則劉瑾,中而錢甯,後乃姜彬,海內騷然,幾成大亂。陛下起而振之,政務歸於內閣,裁斷出於宸衷。近臣非惟不能與力,亦且不敢與聞。是宜天人協應,海嶽效靈。柰何近歲日蝕、地震、旱乾、水溢之災,層見疊出,至於物異人妖,有近代之所罕聞者。聖德清明,豈宜有此?皆臣下奉職不效之過也。
臣年老久衰,非但乞骸,且將就木。既不能仰承聖眷,任事供職,若終無一言以去,則上負恩私,下幹物議,其罪莫可自贖矣。謹以今日至切至要者,疏為五事,為陛下陳之。倘蒙留神覽觀,俯賜施行,於治道不為無補。臣雖屏夫田野,與世長辭,復何憾哉!然此特其大要耳。若夫陛下有愛民之心,而民未阜康;有任官之誠,而事多苟簡。兵政密矣,而夷狄不免於侵淩;法令彰矣,而奸頑未見其懲艾。其他弊政尚多,臣昏毛之餘,不能盡述。陛下責公卿之所有事責臺諫,使得盡言,必有陳其顛末以俟采擇者矣。臣不勝拳拳,愛君體國之至!
除患病乞休,另行具奏外,緣係獻愚忠以苔聖眷事理,謹題請旨。計開:
一曰聖學。臣惟人君一心,萬化之本原也。然方寸之微而眾欲攻之,苟無《詩》、《書》理義以維持之,百凡聲色貨利、狗馬奇珍之物,遊觀畋獵、騎射俳優之技,與凡異端邪術之流,投間抵隙,皆足以動搖吾心,而讒諂面諛之人又從而內訌之,日積月累,幾何不蕩蕩然而陷溺於物欲之中乎!既為物欲之所溺,則於天下之事安能真知其是非得失之所在,務決去而必得之哉!此謂講學所以為人君圖治之第一義也。臣竊聞陛下在藩邸時,恭穆獻皇帝專教之讀書,令紀善、伴讀等官誦說經史,一切玩好俱不令至前,一切憸人俱不得在側,故幽潛之德孚於上下,恭默之化洽於臣民。嗣位之初,首開經筵,祗循舊章,選擇儒臣,日侍講讀。又聞命內閣取《尚書》以俗說訓釋,且為韻語,以便諷詠。至於《無逸》、《洪範》等編,尤加研究。書史之外,凡百玩好,悉無所用。天下之人皆謂:仲虺稱成湯不邇聲色,不殖貨利,周公旦稱文王不敢盤於遊田,以庶邦惟正之供,陛下盛德,何以加諸?是雖天性高明,而獻皇帝之善教有足徵矣。臣愚竊謂,帝王之學與書生異,不必求諸文辭之幽深,不徒事夫章句之尋摘,要在繼其功,得其要而已。經筵有定期,然儀衛森嚴,勢分隔越,恐講官不得效其忠。日講乃常典,然往年或廢於寒暑,或阻於風雨,所謂一暴十寒之弊或不能免焉。書曰:「惟學遜志,務時敏,厥修乃來。」詩曰:「日就月將,學有緝熙於光明。」所謂時敏者,謂勉於學,如有所不及也。所謂緝熙,繼續光明無少間斷也。臣昔官京師,每見舊時講官,其進講也,摘取書中好語,稍有嫌忌者即不以講。且其所講,不過隨文釋義,不能推廣言外之意以開聖聰,又或於講終獻諛侫以驕上心。臣知今日必不為此。
伏願經筵之餘,退朝之後,日御文華殿,命官進講。仍乞降之霽色,接以溫言,令其從容開說,不許嫌忌。其講經也,各發明身心義理之大要;其講史也,務推演興亡治亂之大原。所謂必求諸道,於焉能自得師。因而推及今日之政事,某事有合乎古,某事當用於今,某事善可為法,某事惡所當戒,陛下凝神定慮,默識深思。聞聖賢義理之論,譬猶學近其人;監古人隆替之原,設若身處其地。有所疑必形諸顧問,有所得必措諸躬行。如此,則講讀之制不虛行,講讀之官不虛設,心常在於《詩》、《書》理義之中,百凡外物,自不能奪之。本源澄澈而物理自明,推之仁民愛物而無不通,放之家國天下而無不準,致治之大本實在於此。《易》曰:「正其本,萬事理。」《大學》曰:「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伏惟聖明留意。
二曰聖政。自古三公論道,六卿分職。我聖祖稽古建官,以政事大權分任六部,即六卿分職之意。我太宗皇帝始設內閣,簡儒臣居之,以備顧問。職論思,資望深者,薦加師保職銜,以輔養君德,翊讚化猷,即三公論道之意。列聖相承,皆不時召見部院大臣面議政務,日與內閣之臣裁決可否。金匱石室之藏不可見,其見於《御製五倫書》及故大學士楊士奇、李賢等所著《三朝聖諭錄》、《天順日》綠等編,君臣答問,儼然唐、虞都俞籲咈之風。百餘年來,政事修舉,道化隆洽,實由於此。至於臺諫論列事隋,天下方面官述職來京,亦得入覲天顏,面承清問。不惟周知事之利弊,亦得考見人之賢否。逮至憲廟,稀接大臣,而上下之情始覺疏遠。我孝宗皇帝弘治十三年以後,時召太學士劉健、李東陽、謝遷並尚書馬文升、劉大夏,都御史戴珊等,諮訪政務,面賜裁決。昌大休明之氣象,至今思之。正德年間,視朝稀闊,大臣不復接見,以此威福之權下移近幸,紀綱法度幾於蕩然。天啟聖皇,誕膺寶歷,積年弊政,剗除無遺。廢黜奸侫,登崇俊良,嘉靖之治,號為中興。今天下之政務必由六部,擬議必由內閣。皇上總覽乾綱,萬幾獨斷,近臣不敢干預,可謂千載一時矣。但內閣之官,自經筵日講之外,未聞時時接見,六部等衙門官未聞召對。商高宗之命傅說曰:「朝夕納誨,以輔台德。」又曰:「若作酒醴,爾惟麹糵;若作和美,爾惟鹽梅。爾交修予。」夫既不得常接天顏,則交修無所用其力,納誨輔德亦或託諸空言。及其久也,壅蔽之患生,竊弄威福之人或由是出矣。臣願陛下退朝之暇,進講之餘,不時召見內閣重臣,將一切機務面議可否,取旨裁決。六部、都察院等官,凡章疏之上,並臺諫之臣有所論列,亦乞時賜宣召,面加質問,聽其盡言,不許忌避。庶幾朝無失政,國無隱奸,非惟大臣不敢欺蔽行私,怠忽荒政,而陛下亦得以明習天下之事矣。
三曰聽言。臣聞朝廷之有言路,猶人身之有血氣也。血氣一日不流則百病生,言路一日不通則百邪作。古昔盛時,嗇回夫庶人皆得進言,官師相規,工執藝事以諫。後世以諫設官,其途已狹。若為諫官而復不得盡其言,則朝廷耳目將誰託耶?我國朝設立六科、十三道,皆以言為責。列聖相承,未嘗不以開言路為事。言路開則庶政清,言路塞則庶政荒矣。陛下即位之初,求言如渴,納諫如流,凡科、道官有所論列,輒下該衙門看了來說,又或褒之以所言有理。其所建白,多見采行,言路可謂大開矣。柰何各官人品不同,識見各異。通達國體,實心效忠者固多,事體未練,輕率妄言者亦有。以抗直為高者,每過乎激;襲見聞之偏者,多失其真。或一事而辯論無休,或數人而自相矛盾,遂至上干天威,每加詰責。雖所寬貸,亦或因而貶黜者有之,甚至有下之詔獄者,有械係入京者,似與聖王從諫弗咈之美不侔,似與初政聽言之意不類。然此非聖德之不能優容,其實諸臣有以自取之耳!顧彼言官,雖涉狂妄,猶勝緘默;雖涉戇直,猶勝耎美。論事有過當,其心必自諉曰:「我所見如此,不敢不盡也。」論人有失真,必曰:「我風聞如此,不得不言也。」若從而詰責之,罪黜之,自非灼有定見,確有定守者,孰不思全身遠害,而為容容唯唯之歸邪?竊恐中外相傳,以言為諱,弊政無由而祛,官邪無從而糾,民隱無從而達,天下之事日入於弊矣。嘗聞唐臣陸贄之言曰:「諫者多表我之能好,諫者直示我之能容。諫者之狂誣,明我之能恕;諫者之漏泄,彰我之能從。有一於斯,皆為盛德。」李絳之言曰:「人臣死生係人主喜怒,敢發口諫者有幾?就有諫者;晝夜思,朝刪暮減,比得上達,什無二三。故人主孜孜求諫,猶懼不至,況罪之乎?」近歲以言得罪者,臣不能知其詳悉,不敢泛有所指。且如去歲冬間,御史侯秩論臣不宜復入內閣,上激聖怒,降二級遠方用。秩之論臣,辭雖無據,心實匪私。臣之昏老,委不當復用。陛下雖誤用之,臣亦不能自強。侯秩所言,不為無見。伏願陛下遠師帝王聽言納諫之德,近循初政樂聞讜言之美,今後給事中、御史論列時弊,指陳缺失,及糾彈官僚者,一一親賜省覽。擇其言之當者,或即賜施行,或令該衙門看詳覆奏,上請定奪。其有未當,亦乞曲賜優容,置之不問。仍召還侯秩,復其舊官,或令吏部量才陞用。豈但臣之心獲安,而兩京言官皆得安心舉職矣。再乞敕吏部通查二三年來以言得罪之官,開具事由,疏名上請,或復其舊職,或量為敘遷。如此,則聖德彌光,治功有補,凡有言責者,感激奮發,孰不思所以自效哉?
四曰宥過。仰惟恭穆獻皇帝至仁大德,克享天心,篤生我皇上,潛龍升御,出震繼明。奠萬國於熙平,囿羣生於嘉靖,推厥本源,功德隆矣。
皇上嗣極,首議尊崇之典,考經據禮,至再至三。既而采納廷議,斷自聖心,尊尊親親,亦既兩盡,無復遺憾。夫何一時言禮之臣,不能推廣聖上因心之孝,紛紜抵捂,力持初說,終乃率眾伏闕,喧攘無忌,在禮法為不恭,在事體為不順。上廑聖怒,將學士豐熙、郎中余寬等下之詔獄,加之箠楚,或充軍,或為民,甚至有斃於杖下者。罪誠自取,夫復何尤。但推原各官,大抵狃於學術之偏,襲於聞見之陋。其心惟恐陛下之所處者有乖典禮,將為聖德之累,不思陛下之所處者,正所以為禮也。今經二年矣,充軍者羈管遐裔,有同戍役之夫;為民者編齒村氓,不與衣冠之列。雖有自新之念,無復自致之門。所以節該大臣,言官屢有論列,未荷俯從。近該御史張袞具奏,奉聖旨:「該部看了來說。」中外臣工欣然稱頌。既而吏部覆題,又復報罷,眾心惑焉。夫陛下之罪諸臣者,亦因其可怒而怒之,俟其改悟,固未嘗深絕之也。譬如上天之於萬物,霜雪雨露皆所以為恩。然霜雪摧折,必有雨露之沾涵,然後羣生得遂,未有嚴寒之後不繼之以陽春也。陛下始因諸臣罪狀可惡而竄謫之,又因其能自改悔而收復之,正合天道生長肅殺之意。臣滇南人也,稔聞獻皇帝容人恕物之量,陛下體而行之,獻皇帝在天之靈必無不喜且慰矣。孟軻氏曰:「人恒過,然後能改;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諸臣抱罪既久,悔悟已深,敘而復之,必當有以自效。伏願日月回照,雷霆霽威,乞敕該部,通查言禮被罪之人:充軍者,令其生還鄉里;為民者,量授一官敘用;不幸因箠致死者,亦令有司優恤其家。庶足以見聖德如天,無所不包。非惟被罪之人感再造之恩,而凡為臣工,皆與踴躍愛戴之誠矣。
五曰和衷。臣聞之書曰:「同寅協恭,和衷哉!」釋之者曰:「君臣上下當同其寅畏,協其恭敬,誠一無間,融會流通,民彝物則各得其正,所謂和衷也。」夫君尊如天,臣卑如地,其情易疏而難親,其分易睽而難合。故天氣下降,地氣上騰,然後歲功成;君澤下流,臣誠上達,然後理道立。上下不交,則德業不成,有國者之深忌也。陛下即位之初,召用耆舊,委任忠良,視大臣如腹心;崇獎臺諫,聽受讜言,待羣臣如四體,上下可謂交矣。中外欣欣,謂和衷之化可成。自夫大禮議興,小大臣僚不能仰體聖心,推廣聖孝,各持初見,務求必勝,朝廷之上如聚訟然。二三言禮之臣,乃援古典、執經義以厘正之,於是眾論歸一,而大禮告成矣。然自是上下之情不通,和德之風不著,是皆羣臣負陛下,而陛下何負於羣臣哉!夫虞廷九官,濟濟相讓,推賢讓能,庶官乃和。竊觀近歲臣僚正直忠厚之道微,乖爭淩犯之風起,惡聞人善而樂談人之過失。務矯伉者,不顧朝廷之事體;喜攻訐者,不究事情之虛實。公卿降志於庶僚,賢否混淆於橫議。或因一事之失而概其平生,或信一人之言而輒相附和。忿戾之氣每形於奏章,交構之辭幾成乎罵詈。自古太平有道之世,未嘗有此。不可聞於四夷,不可訓於後世。伏望陛下恭己責成,虛懷聽納,元首股肱,上下相須;手足腹心,相視一體。使上之情必宣於下,無壅蔽之憂;下之情必達於上,無扞格之患。仍乞天語丁寧,戒諭中外臣工:各以恭遜相師,毋襲猜忌之風;以惇大成俗,無崇猥薄之行。協心以理國事,如輔車之相依;同德以亮天工,如巨川之共濟。然大臣者,庶僚之表也,尤當廓有容之德,體包荒之量,求賢如恐不及,見善若已有之。正身以率下,則孰敢不恭?平心以應物,則孰敢不服?於以和典禮之衷,於以迓衡平之治,大臣和則庶官無不和矣。然所謂和,非和光同塵之謂也。不矯為異,所以為和;不苟為同,亦所以為和。古之大臣,上殿論事互有異同,下堂則不失和氣,何者?其心公也。公故和。凡其比周朋興,相非相怨者,皆私心為之也。臣願陛下和德於上,百官和於朝,萬民和於野。漢臣所謂「心和則氣和,氣和則形和,形和則聲和,聲和則天地之和應焉」。由是三光全而寒暑平,五穀熟而人民育,諸福之物,可致之祥,無不畢得,豈但災殄可消而已!老臣垂盡之年,拳拳一寸之忠,所以望於今日者如此。伏惟留神省察。
奉聖旨:「覽卿奏,足見忠愛。事關朝廷的,朕自處置,其餘知道了。卿宜即赴閣辦事,該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