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险棋
这一整晚,杨清蘅都没睡着。
后半夜,王妃和李蔚然忙不迭的来看她,刚上来的瞌睡劲顿时没了踪影。
转眼间便到了该洗漱的时辰。
“郡主,今日可要差卫询去告个假?”素雪端着水来到床前
“起吧,左右也睡不着。”
“那今日穿戴轻便些吧,昨晚主母说了,可不能再压着伤处。”
素雪替她穿着衣服,侍女们也忙着准备梳洗的用具。
“世子。”
门外齐齐一声叫唤,杨书瀚已经立在屏风外头了。杨清蘅系上腰封,迈着小碎步迎出去。
“哥哥这么早啊?一道用早饭吧。”
杨书瀚没说话,下意识的低下头。
“哥哥?”
“今日好好歇一歇吧,左右没什么大事。”
两人一道于书房落座,侍女们早已备好了早餐,如今不过是添一副碗筷。
“除了素雪和杨易,其他都下去吧。”
“喏。”
杨清蘅屏退的闲杂,她知道,这事对哥哥的冲击恐怕更甚于她。
“哥哥,又不是你做的,我没迁怒的习惯呀。”
“对不起。若我早些察觉,便不至于此。”
“哥哥,”杨清蘅轻轻放下了筷子,“当务之急是要揪出害群之马,军中不能乱,军权也不是可以用来博弈的筹码,你得让在睢都的人清楚这一点。与之相比,我没有那么重要。你明白吗?”
杨书瀚不明白吗?
他当然明白,若换了旁人,他也许会愤慨,会不悦。
可受害的乃是他的同胞妹妹,他现在想起仍觉得后怕。
“晗晗你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哥哥,”杨清蘅凑近他,“来,笑一个。”
杨书瀚板着个脸疑惑地望过去
“笑一个嘛,你这绷着个脸,怎么钓鱼啊?”
“钓鱼?”
“我想了想,这门还必须得出,这一场好戏可不能藏在家里演,”杨清蘅笑得阴恻恻,“得想办法传出去,最好让整个睢都都以为我快死了。”
“瞎说什么?!”行军之人,最忌讳的便是自咒,杨书瀚扬声制止
“不仅如此,哥哥你得演的放松些。昨日压下消息,是因为你还未到,怕生变故。既然这么多人不信我们兄妹情分,那就给他们看点想看的。”
“你是想让他们放松警惕露出马脚。”
“嗯,昨日我所中之毒不过是小菜一碟,下毒的人必然知晓。哥哥昨夜回了家,今日我便出了大事,那这害群之马会怎么想呢?”
杨书瀚捏着筷子深思。
的确,如果他一来就表现出震怒,执行的棋子或许能查出来,可那藏在后头的推手兴许瞧着势头不对,立马缩回壳里。
“听你的,不过这病症要怎么办?”
“时辰还早,去找母亲吧。”
“不行!”杨书瀚扔下筷子,“你不会真想去来两口药吧!绝对不行!”
杨清蘅被这一跳吓得不轻,赶忙拍拍胸口上去安抚
“我的天爷,哥哥你别一惊一乍的。出了这个门就得演起来,不然我也不会只留素雪和杨易。”
“家里人也不能知道吗?”
“出了母亲瑶瑶和忠叔,谁都不能知道。要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有结果的,抓紧时间。”
“什么?!不行,说什么也不行!”王妃听了计划之后,整个人都炸了起来。
“母亲您别激动。”齐瑶扶着肚子去安抚她,折头白了兄妹两一眼。
“你是不是听不懂为娘的话?!折腾成这样了还要下针!还要不要命!杨书瀚!你就是这般爱护你妹妹的!”
“母亲,女儿不是在同你商量。”杨清蘅语气十分柔和,却寸步不让,“这主意是我想的,与哥哥无关,若幕后之人不揪出来必成隐患,难道您想杨家毁在无意义的内耗上吗?”
“事关家族与国事,还请母亲,”杨书瀚拦在了妹妹身前,朝王妃躬身,“成全。”
“别跟我说这些大道理!”王妃一甩袖子,顿时红了眼。
没有人先开口说话,齐瑶在一旁急得不行,却也插不上话。
“今日的话,还请母亲保密。哥哥,走吧。”
“站住!你想去哪儿?!”
“找法子,鹰军里头不少好东西,母亲放心,有解药。”
“为什么一定要做?!”王妃急得上前去拉,“慢慢查不成吗?为什么非得这样呢?”
王妃留着眼泪一把抱住了女儿,杨清蘅反手搂住母亲,贴了贴她的脸颊。
“我记得母亲在我从军之前说过,既然选了路,就得自己走下去了,再难也不能退。我现在是杨家的少主之一,手握南方军权的镇南将军。母亲,这是我们的责任,杨家不能乱,等不了慢慢查了。”
“我后悔了,晗晗。我的女儿,就该是无忧无虑的,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管什么外头的事,否则要他们这些男人来做什么?”
“母亲,”杨清蘅抚着她的后背,“你这不是把哥哥和父亲也骂进去了。”
“骂的就是他们!”王妃死死的搂着她,“自个儿的人都管不好!”
“所以母亲得帮我啊,”杨清蘅脱出怀抱,替她擦着眼泪,“待这件事一了,我就要与敬德成亲,剩下的事情,那都是哥哥该操心的,就这一次,好吗?”
过了好一会儿,白术取来了一套奇怪的针,通体黝黑,瞧着就有些渗人。
“这套药针,本是我们崔氏不外传的药方,用来治血脉顽疾的,一旦入体,十日才会融于骨血,也就意味着,我没办法取出来,你得生生挨下十日的疼。”
杨书瀚等在外间,听着里头的话不禁握紧了齐瑶的手。
素雪为杨清蘅褪着衣服,白术捧着药针,难得的不安起来,瞧的杨清蘅直乐。
“白术你别晃了,埋一枚针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
“统领……”
这里没有外人,说起来,白术与宫里的南栀甚至算是杨清蘅在鹰军教出来的徒弟。这埋针期间不但危险,还是真真的受罪。
“你出去吧,素雪留下就行。白术,你可别掉链子。”
“喏,白术明白的。”
“好端端的,干嘛凶白术啊。”王妃仔细的擦着手
“因为她不能犯错。母亲,您也不能。”
今日是休沐,按照习惯,韩承言会和韩点苍一道去枢机府,若无事就去书阁看看各部的卷宗。
今日杨书瀚要来枢机阁述职,故而他们父子俩到的非常早,未曾想今日王松年也一早到了。
“先生今日甚早。”
“哦,来取两册书,你怎么也来了?”王松年瞟了一眼韩点苍
“我来看看卷宗,子恪兄昨夜归都,按照惯例,父亲在等他述职。”
“哦,那我接着找书去了,学宫那头今日考完月测便会歇两日,承曦也该回家了。”
“谢先生告知,那学生不打扰。”
“唉唉~且慢且慢,”王松年赶紧喊住他,“问你个事儿。近日朝中传出老韩想对江阳那头派兵的事,是真是假啊?”
“我就坐在这儿,你怎么不来问我?”韩点苍疑惑地朝他们望了一眼
“滚,懒得与你讲话。”
“派兵是未来一定会有的举措,但不是现在。我也不曾在人前说过,王松年,你上哪儿听来的?”
“追溯不到,反正就是听见了这么一个说法。”
韩承言皱起眉头。
“先生,他们可还有议论谁带这个兵?”
“有啊,无外乎就是子恪和清蘅嘛,这不是……”王松年一愣,“坏了。”
“哼,”韩点苍转着扳指,“动作还挺快的。”
正说着,杨书瀚和杨清蘅一道进了枢机阁。见王松年也在,赶忙朝他打声招呼。
“快起快起,”王松年走到近处去,“还好吧,瞧着也没什么事。”
“谢先生关心,学生挺好的,改日必去拜访。”
王松年瞧出点不对劲,杨书瀚平日里总是温温和和的,今日虽笑着,整个人却有些紧绷着,很是不自然。
再看杨清蘅的脸色,他顿时紧张起来。
“清蘅这是怎么了?”
他这一问,韩点苍也注意到了,杨清蘅脸色煞白,唇间毫无血色。韩承言去扶,杨清蘅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无碍,有些不适,回去歇一歇便好了。”
“先坐吧,”韩点苍示意韩承言去搬椅子,“这脸色着实不太好看。”
“谢王爷,”杨书瀚拿出了写好的奏折,“这是北麓大郡近月来的支出与简报,按例上报。”
“你父亲近来可还好?”
“父亲尚好,这几月是北狄的祭典和挪营之期,北边战事稍有缓和。”
“瞧着上面说,这回的粮草还是不够了,什么情况?”
……
两人谈着公务,杨清蘅坐在一旁不一会儿就已是满头大汗。韩承言瞧她的状态,根本无心想旁的事,将汗巾拿出来递给她。
杨清蘅眼前一片模糊,身上疼的根本说不出话。她想站起来,下一秒一整个人跌了下去。
“清蘅!”“晗晗!”
王松年一旁的架子上找着书,离得不算远,瞧见这状况赶忙奔过来。
韩承言守在一旁,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人。
变故生的突然,韩点苍也惊的不轻,从席上起来的猛了,衣摆掀翻了笔架。
“去唤太医!”
“喏。”
门外的书侍听见动静赶来,刚看清里头的情景,还没来得及问又被韩点苍使唤出去。
这一番举动,惊的在四周府衙有事逗留的官员纷纷前来查看。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韩点苍来到跟前,转头问了杨书瀚,后者死死的捏着拳头,答了一句“不知。”
“昨日分明还好,这才过了几个时辰,怎么会这样?!”韩承言轻轻拍着她的脸,不停的唤她名字。
“昨日?晗晗是生病了?这般严重今日为何不歇着?”韩点苍不动什么医,光看着就知道杨清蘅这状况不对。
他心中十分疑惑,昨天夜里长公主一行不就回来了吗?崔挽依会关注不到女儿的情况?
“先别聊了!将清蘅挪到后头歇午觉的地方!”王松年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实在着急。枢机阁的后殿有几间平日里供高官们歇息的卧房,本来那里头是不方便姑娘进的,可当下管不了那么多了。
韩承言扶着她的头,将她稳稳的抱起来,快步朝殿外走去。
外头围观的人也吓了一跳,纷纷议论着。杨清蘅在韩承言怀里十分难受,跨过门槛的时候,她突然哽了一下,随即便闷在韩承言胸前的衣襟上呕了一口血。
这些朝臣哪儿见过这等场面,顿时吓得往后退。
韩点苍冷着脸跟出来。
“都下去,当枢机府是菜场吗?!”
本就不多的人群当即四散而去。不出一日,这消息定然会被传出去。
可韩点苍不想管这些杂事了,他脑子转的飞快,突然回头看了今日十分怪异的杨书瀚一眼,转头往另一个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