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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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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王松年依旧难以置信,他案前摆的是桩桩铁证,枢机阁下是刑部实打实的控诉。

    贪墨税款灾饷、倒卖私盐、擅毁堤坝、私铸玄铁。随便一样放在寻常官员身上,都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他虽自命清高,却不是天真无知。大睢朝堂惯是如此,墙倒众人推,一个人遭了难,其余所以查不出来的罪过便全往他头上推。前两样罪状,王松年知道韩家必然做了,不止韩家,他不信哪个大族没点私下的买卖。可最后两样,以他了解,韩点苍断然不会做,尤其是毁坏堤坝。

    来往信件皆有韩点苍私印,更有韩承言在其中斡旋,可谓铁证如山。

    “王祭酒,当立刻将绥宁王府全数收监!如此重罪丧心病狂,岂能姑息?!”

    “是呀,祭酒当为天下文人做表率!”

    刑部尚书与大皇子一唱一和,王松年面沉如水。

    “这些证据,源自何处?”

    “自是昌和王调查所出啊,”大皇子道,“况且,若事事属实,那这持续两月有余的疫病,定与韩点苍脱不了干系!”

    “这么说,既无认证,也无物证?”

    “可这往来信件皆是韩王与敬德字迹,有私印为证!”大皇子有些急,“还不足以证实吗?孤也未曾想到,敬德竟做出如此糊涂事啊!”

    王松年拿起一本默默参详,方方面面,确无错漏。

    但他不信。

    “禀诸位大人,镇南将军求见。”

    “二位先回吧,容我细看此证据。”

    “祭酒……”

    “殿下!”王松年扬声,“您与尚书大人莫不是信不过老夫的为人?!”

    “先生息怒,”大皇子棱了刑部尚书一眼,赶忙赔不是,“先生最是公正无私,那孤就不多打扰了。”

    两人离开时,正好遇上了杨清蘅,她并未卸甲,跟在接引侍从后头不疾不徐。两边打过招呼寒暄了几句,方才各做各的事去。

    甩开了大皇子,杨清蘅便再也维持不住悠闲地样子。反正已经进了阁内,杨清蘅带着一身甲奔起来,直冲王松年的上座。

    “慢些慢些,你怎么回来了。”王松年被杨清蘅吓了一跳。

    “先生,我来问问你,陛下可有派禁军半路拿人?”

    “什么?!”王松年大惊,立刻反应过来,“敬德呢?还有顾家那个!可是被带走了?!”

    “没有,”杨清蘅摇头,“我亲自送他们回来的,一进城便有刑部等着拿人。半路来的人也确实是禁军。先生,到底怎么回事?!”

    “别急,”王松年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晗晗先坐,我慢慢说与你听。”

    “先生,是不是郑奉枭?”

    “你知道?”王松年颇为意外。

    “我不知道,但我猜是,”杨清蘅叹气,“有些事情之前从未告诉先生,现下怕是不能瞒了。”

    “这么说,你们早有预料此案会发?”

    “未曾,先生,实则在早芳宴之时,父亲便与韩王有约。为了自保,为了……玄铁。”

    “什么?!”

    “先生,玄铁一事非比寻常,多番追查,遗失的玄铁在江阳现了踪迹,可到杨家手上的线报,全都和韩家有关,先生不觉得蹊跷吗?郑家此前一味地对杨家与北境多有讨好,端得一副忧国忧民的姿态,我和敬德此行便是有意为之,在此先给先生赔个不是,有心算计,是学生无礼。”

    “所以你们去江阳是为了给韩家找线索?可这灾情严重,又生疫病,你们哪儿还查得到?”

    “还真查到了点东西,这也是我方才对祸首有所猜测的原因。先生请看。”

    杨清蘅拿出两把钱币,王松年十分疑惑,杨清蘅一边拿了一枚递给他。可他细细端详后,却并未发现有何不妥。

    “这是何意?此钱纹印清晰,手感无二,是我大睢现行钱币啊?”

    “先生不妨过过水。”

    王松年一番操作后,顿时大惊失色。那一半的钱,竟然,全是假的!?

    “这?!这究竟……”

    “郑氏私铸□□,数量庞大,我怀疑,他们家之前送的钱饷,恐怕……”

    话已至此,王松年怎会不清楚。只私铸□□这一项,加起来恐怕要比韩家的四个罪都大。虽没有真凭实据,但郑奉枭与大皇子的所作所为,已经印证了这一点。更大的秘密被人挖出来了,可不得先下手为强?况且栽赃嫁祸早有预谋,借不了杨家的手,此番只能提前把这些扔出去,好打得韩家自顾不暇,更大的事自然就无人追究了。

    “好!好!”王松年咬牙切实,“好一个神机妙算!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大睢!”

    “先生!”杨清蘅赶紧上前去按住王松年,“先生您不能乱,您是主审,此番只能靠您洗冤!”

    “晗晗,”王松年含着泪,“他们敢做,便是万全了,更何况假里参着真呐!铁证如山,洗不干净啊!若是让他们得逞,那大睢就永无宁日了。”

    “先生,”杨清蘅在案前郑重的跪拜,“如今之际,定要万事洗清!是假的就是假的,不能有一样为真!”

    王松年知道杨清蘅的意思。可这几庄大罪……的确有真。但凡不能全清,那边给足了歹人机会攀扯纠缠,那之前所为皆是无用功。

    但天理昭昭,若是徇私枉法,实在有违本心。王松年抹了一把脸,将眼泪生生抹去,陷入苦想。

    杨清蘅知道此事有违王松年一直以来坚守的道义,故而也没有紧紧相逼,只是朝他行了礼,默默退出去。

    韩承言和顾淮安被带走,绥宁王府进不去,杨清蘅径直回了家,根本不管什么皇帝召见,全以身体不适为由敷衍了事。

    崔挽绮此刻也在安平王府,家里人听说郡主回来了,皆面露喜色,赶来相迎。

    “晗晗,快让母亲瞧瞧!”

    杨清蘅扶着母亲的手,把家里人往府内带,路上寒暄了两句,到了后院便再无言语。

    王妃是看出来女儿的心不在焉,她多少知道些事情,也晓得点原因。

    “晗晗,一会儿你哥哥回来,让他与你说吧。现下是什么情况呀?你和敬德不是一直在一处吗?怎么会扯上他?”

    “丫头,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瞧着那韩家小子不像会干出这样的事。”

    “母亲,姨母,”杨清蘅有些疲惫,“先别说这个了,可还记得我走之前托付母亲的事情?我得叫清菱来一趟,谢长允有鬼。”

    “这?!”王妃与姐姐对视了一眼,“这事本想晚些与你说。清菱住回家里了,等她下值再说吧,你先把甲卸了,歇一会儿。”

    杨清蘅也不想让母亲这么忧心,只得答应下来,领着素雪回自己住处。

    崔挽绮望着杨清蘅的背影,不禁摇头叹气。

    “阿姐这是怎么了?”

    “心疼啊,这孩子心里比子恪还能装事儿。对了,她与你或者以月说过自己有心上人了没有?”

    “没有啊?”说到这个,王妃又该叹气了,“要是有她怕早就说了吧。我也愁啊,盼着她有个知心人,也不求那人富贵,反正再贵也贵不过我家了。”

    “你多注意着些吧,”崔挽绮无奈,“别是有了却不敢讲。”

    “有什么不敢的,咱家还能吃人不成啊?”王妃突然想到什么,“阿姐何出此言?莫不是在江阳的时候……”

    “我可不做恶人,你自己个儿问去。走吧,瑶瑶那头还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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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麓大郡,均州营

    “王爷,那边来信了。”

    “拿来,”安平王顺手接过信件,捏了捏信封,“都查完了?”

    “查完了,已与两位少将军通了气。只是郡主提前走了,信现在卫询副将手中。”

    “无碍,去将查出来的东西收罗好,切记,不可让外人知晓。”

    “喏!”

    刑部大牢里,关押的都是重犯。外头有一句俗语:宁被砍头,不入刑部。此刻顾淮安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他们带走了先生,却把自己单独关在这里。整个大牢里除了鞭子的呼啸声毫无动静,那声音就像催命符,一声声打在顾淮安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牢门突然发出一声响动,顾淮安猛地抬起头,韩承言身着里衣,整个身体布满了一道道血痕,待牢门打开,身后的狱卒一把将他推进来。

    “先生!你们干什么!这可是睢都,谁给你们的胆子滥用私刑。”

    “哟,”一人从黑暗中走近,“顾淮安,韩承言都自身难保了,你还狂呢?”

    “韩承毅!你当真是个卑鄙小人!”

    “我就是小人啊,顾淮安,你想不想亲自见识一下?”

    “淮安,”韩承言缓过劲来,轻轻拉上了他的手腕,“莫与他多言。”

    话音刚落,又是一鞭子甩在了韩承言身上。顾淮安下意识地挣开了他的手。

    “韩承言,这会儿装什么清高?你还真以为至此你能翻身?我最讨厌你这幅高高在上的样子!现如今你是阶下囚,我是大皇子特赦的检举有功之人,我想你如何,就如何。”

    顾淮安吓傻了,整个人缩在墙角,看着韩承毅一下一下的扬鞭。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先生明明,什么也没有做。这分明就是有人蓄意而为,可正如韩承毅所言,现在韩家身陷囹圄。

    可能,真的没有人,能救他们了。

    那,先生怎么办。思及此处他突然扑过去,背后狠狠的挨了一下。

    “住手!”顾淮安抱着韩承言的腰,转头恶狠狠的盯着他,“韩承毅,一切尚未尘埃落定,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赢了。”

    “呀,还真是师徒情深啊,既然你这么在意,那不如陪他一起。”

    韩承言用力的拉过顾淮安,见他满脸的泪痕,一言不发将他拥住。

    鞭子再一次扬起,可这一次,破空之声朝另一头传来。

    “啪”的一声,韩承毅捂着脸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放肆!堂堂刑部,何人许你滥用私刑!”

    王松年气的浑身发颤,侍从和刑部尚书扶着他朝这边走,而杨清蘅站在近处,手上正握着方才那根鞭。

    “郡主!大先生!”顾淮安手脚并用的爬向牢门口。

    “小淮安。”杨清蘅扶住他,难得的温声道,“别怕,大先生来了。”

    抱着声泪俱下的孩子,杨清蘅的眼睛却一刻都没有离开过韩承言。后者只是艰难的转过身,朝她勾了勾唇。

    “来人!给我把这个滥用私刑的东西带下去!”刑部尚书赶紧嚷嚷着把韩承毅请出去

    王松年一眼都没有看韩承毅,堪堪在牢门口停下了脚步。

    “先生。”韩承言根本直不起身子,他朝王松年堪堪一拜

    “敬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先生,此刻学生说什么都是徒劳,不如等上堂再慢慢说吧。”

    “来人,将顾淮安带回绥宁王府看管!”

    “王祭酒不可啊。”刑部尚书阻止道

    “有何不可,他不过一个外姓子,韩家的事与他何干?”王松年蹙眉

    “顾淮安与韩承言关系匪浅,在江阳时韩家的书信往来难保他不知,还是待查验清楚在说吧。下官保证今日之事不会再有第二次!”

    “尚书大人这话我还真不信,”杨清蘅站起来,嗤笑一声,“你都觉得一个外姓子可能涉事,居然放任一个韩氏本家之人在此耀武扬威?真是太有道理了。”

    “郡主,这韩承毅此番检举有功,是大皇子亲……”

    “屁话!”杨清蘅扬声,“且不说有没有功,按照大睢律,子告父,下犯上,无论缘由,先打十板。敢问大人可有执行?”

    “这。郡主,此时非同寻常啊,下官……”

    “素雪,给我把人拖过来。”

    “喏。”

    素雪二话不说朝韩承毅离开的地方追过去,刑部尚书急得不行。

    “郡主啊,这怎劳您费心啊,这事情不能这么讲啊!在这万一要是传出去,您用私刑,于名声有害啊。”

    “你倒是提醒老夫了。”王松年沉声,“规矩便是如此,不如今日先执行,不过嘛,可不能在这儿啊。”

    另一头发出了一声惨叫,素雪卸了韩承毅的胳膊,拽着他朝这边来。

    “素雪,将韩二公子请到刑部大狱门口,当众行刑。”杨清蘅笑容和善。

    “嗯,甚好,就这么办。”王松年点头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这事情就这么定了。刑部尚书见无法阻止,只得陪着笑将王松年迎出去。

    杨清蘅落后几步,将两瓶伤药塞在顾淮安怀里,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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