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丰州
江阳丰州,一直以来都是大睢水路与海路的交汇之处,若论起来,有时比州府淮州都要富庶许多。
张堰已经和鹰军的人装成难民查探了许久,他们跟着一波到处找吃食的人到了一处钱庄,的确是找的了一些还能用的东西,比如捡点儿干木头烧烧柴,顺道瞧瞧有没有什么值钱货。
“周大哥呀,咱要不去后头的林子里瞧一瞧啊,张大哥原来不是采药的吗?万一能找着点吃的呢?”
“是嘞,张兄弟,咱们不然去瞧瞧吧?”
张堰捆好一摞柴火,爽快的应下了。一行人走了一炷香,还真搞到点儿野菜,大家正兴奋的往里走,回头却发现张堰停在原地。
“张兄弟,怎么了?”
“哦,这一片地方的土不对,像是全翻开过,要不就是底下埋了东西。”
大伙儿乌泱泱的围过来。
“会不会是坟啊?冲大水难说把坟头给弄没了。”
“咋可能,这可是郑氏钱庄的后边儿,谁在这儿埋人啊?依我看,莫不是什么宝贝?”
“嗨呀,反正柴火和菜都有了,咱手上也有家伙,挖呗!”
“唉……”张堰根本来不及阻止,大伙儿就已经下铲子了。
这不挖不知道,一挖便挖出了
一箱钱
为了不惹人疑心,张堰也跟着抢了一捧出来,赶忙回到了栖身的棚子里。
“堰哥!你们可找到吃的了。”隔壁棚子的小孩子满眼期待
“麻子!走走走,咱的老娘可还在淮州,我找到点钱,这便给捎过去!”这时候同行的一个汉子赶忙冲来。
“唉,周大哥哟,”隔壁棚子里的老人瞧他与家里小兄弟俩兴奋,好心提醒,“这会儿子可出不去哟,城都封起来了,再说了,这世道,有钱有什么用哟。”
四周一片附和声。
“咱们有官府接济,听说淮州那头搞的不错了,弄点钱回去总好的嘛。要不然我去求求官差大人们。”
“嗨,官差大人们哪儿会管你们呐。要我说啊,你们安分些,被官府分来住咱们这一块儿的,都没得那要命的病,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何人口出狂言!”一队巡逻的府兵带着面巾路过,“你们,是不是又私自外出!”
“官爷,”周家大哥弓着腰,“咱们只是出去找点老房子里的东西,您瞧,这都带着面巾呢嘛,官爷通融通融。”
言语间,他塞给了那府兵一些钱币。那府兵倒是心安理得受了
“以后老实点!”
“好好好,官爷您慢走啊。”
同行人多少都拿到了点钱,周围的人都开始小声交谈起来,张堰拉着同僚缩进棚里,展开了手上的几枚钱。
“堰哥,之前官府不是已经搜过钱庄了吗?怎么会还有钱呢?”
“不知道,去端碗水来。”
张堰迅速摸出了一枚之前就带在身上的钱,将两类钱币一枚一枚的轻轻放在水碗表层。
“这!堰哥,我们现在……”抢来的钱稳稳地浮在水面上,而他们自己的已经沉在碗底了,
张堰暗叫不好。大睢官钱有固定的浇筑配比,还有唯一的模板,他抢到这钱瞧了一路,在纹路上并没有瞧出什么区别。
钱庄坍塌后,官家专门派人搬挪过钱财,还清过库房,从地里挖出整箱的钱来本就不合常理,他不信郑家会这么扣门。如今甄别过后,果然是□□。
“按照咱们与韩家那头的人约定的暗号接上头,先把这些□□和消息递给统领再说。”
“喏。”
“等等,还有,通知咱们的人,盯好这片营地,若有异常迅速报给我!”
“喏,堰哥,要把事情告诉韩家那头吗?”
张堰思索片刻,摇摇头:“事关重大,韩家还不知道干不干净。”
“属下明白了。”
睢都,昌和王府
“废物!你怎么敢就地解决这东西!”昌和王难得气的暴跳如雷
“家主,我们实在是来不及呀,这么大量的东西,搬走了着实惹眼呐。”跪在地上的家仆吓得直磕头。
“那你不会拿去工坊融掉吗?!谁让你埋的!若是被发现,以韩承言的心思,他会想不到我的计划吗!蠢货!”
“家主,我们都是等到官府腾了东西才赶回来复命的呀,当时都翻得底朝天了也没有发现呀。应当,应当发现不了!”
“要是坏了我的大计,我要你一脉的命来赔!去,让人给我堵死丰州城!有任何消息往外走,立马给我斩草除根!”
“喏,家主饶命!我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郑奉枭一改往日的谦和,一拳砸在桌子上
“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啊?”大管家躬身入内
“盯着韩杨两家,若有异动,马上告诉我。想法子去北狄给拓达谵传个话,咱们的计划得提前了。”
“喏”
八日后,淮州。
状况倒是已经好了很多,虽然外来逃难的人多,可屋舍相对完好,再加之有朝廷来的人盯着,如今已经井井有条。
黄昏时分,韩承言料理完一整天的事务,裹上面巾准备去城墙那边看看,怎料出门便遇上了眉眼带笑的崔挽绮。
“郡君安。”
崔挽依扫了一眼韩承言,见他手上拎着个瞧着颇大的食盒正要出门去,便上前去问了一嘴
“韩大人这会子要上哪儿去?”
“郡主那头还有一个时辰才换防,晚辈去看看,顺便有事要与郡主交涉一二。”
“哦?例行公务你还要带食盒啊?拿来我瞧瞧。”崔挽绮似乎闻到了一点不对劲。
“这,”韩承言拱手,“不过是些吃食。”
崔挽绮掀开盖子,里头的确塞得满满的白面馒头。
“这个点,应当已经派过饭了呀?”
“郡君有所不知,郡主方才带着一波兄弟在忙着挖城南那头的沟渠,晚饭也就错过了,半个时辰前才去换的防。”
“那你去吧,我还要去药庐,就不送了。”
“送郡君。”
这头韩承言刚骑上马离开,崔挽绮也带着人准备继续去配药。她这一路走来怎么想都怪怪的,怎么自己这侄女所到之处,韩承言总是存在感这么高呢?
“远明,咱们今日不也没赶上午饭?他有这么贴心?”
“母亲,韩大人专门派人给我们送过的呀。”
“那现在不能派人去送吗?”
崔远明楞了一下:“应当是正好得空?母亲别想了,反正他又不招惹您,咱们还是快去试药要紧,这回若是能成,这千万百姓可都有救了呀。”
“也是,这事儿可耽误不得。远明啊,回头得问问你挽依小姑姑,是哪个王八犊子给晗晗弄得这糟心差事!”
韩承言上城墙的时候,正有守备军的几位参将在和杨清蘅议事,韩司从主子手上接过食盒,站在一边候着。韩承言朝东边远眺,山在旁侧,远处能看见汤河,再远就只剩模模糊糊的影子了。
杨清蘅压根没注意到他,几位将领里有临时调派的清河守备军,现在也差不多该回了,这会儿军务城防皆要交接调配,太阳都快完全落下,杨清蘅问了问时辰,转头才看到了韩承言。
“你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看你忙就没吭声,”韩承言拎着食盒,里头还剩下最后一个馒头,“本是来给你们送饭的,他们都吃上了,这个有些凉。怎么这段时间不见素雪了?”
“让她暂且去姨母那头了,不然这乱哄哄的,我总不放心。”
杨清蘅也不纠结,抓起馒头来几口就解决了,看得韩司目瞪口呆。
“说起来,我来的时候碰上了郡君,瞧着他们面露喜色,像是有些成效了。”
“那挺好的,总算是个好消息。也不知道丰州那边查的怎么样。”
“应当出不了岔子,多方都有人盯着呢。”
“将军!你看那儿!”
远处有一匹马,跑的相当吃力,身后还有一队人在追。杨清蘅三两步登上了城墙瞻楼,待马跑的更近些,一支□□朝瞻楼飞来,杨清蘅拽着韩承言滚翻在地,起身便拔下了刻有杨氏家纹的箭筒。
“将军!”
“弓箭手,前头那匹马进了三百步内就射击掩护!”
“喏!”
“开门,前面那匹马是自己人,去喊个大夫来接应!快!”
“喏!”
韩承言摔得蒙了一瞬,扶着墙爬起来,第一时间来到杨清蘅身边。
“怎么了。”
“先接人!我的人,还有你的。丰州出事了!”
马匹刚进了城直接栽倒在地。肚腹上插着两只长羽箭,张堰垫在底下,伸手拍拍另一人的脸,那人背上是粗糙包扎过的伤口,血和脓水已经将衣衫糊住。
“兄弟!撑住,咱们到了,到淮州了!”
“张堰!”杨清蘅从城楼上飞奔下来,接过张堰抱住的人,“大夫呢?!去催!”
“韩肃!”韩承言看清了人,急得不行。
“世……子……”听见了声音,韩肃勉强撑开了眼皮。
“是我!韩肃你别说话,大夫马上就来了。”
顾淮安领着崔挽绮先一步冲过来,崔远明拎着药箱跑在后头。听说东城楼出事要找大夫,崔挽绮心都凉了,她正好在和医者们在东城药庐,拎起裙子就奔了出去,崔远明追都追不上。此刻到了近处,见杨清蘅好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招呼着崔远明接过她手里的人。
“去找副干净的担架!没抬过病人和尸体的!”
“喏”
崔挽绮下完令,崔远明已经气喘吁吁的从药箱里抽出刀子,用黄酒浇了一遍,麻利的割开了没沾脓血的衣物。
“郡君,您一定要救救他!”韩司在一旁直接跪下磕了个响头。
“都让开!”崔挽绮清开四周的人,指了指张堰,“你,能站起来吗?”
张堰立刻意会,爬起来动了动,告诉医者自己伤的不重。崔挽绮点头,直接让跟来的大夫先把人带去处理外伤了,自己则专心应对眼前的伤者。
几枚银针迅速入了大穴,韩肃猛地喷了一口血,气息反而顺畅了不少。
“能听见吗?说话。”
“能……世子……世子……”
“我在!”韩承言跪在地上握着他的手,“你先配合郡君,其余的事情我可以问杨家的兄弟,别急。”
“喏。还……还请郡主……救……救……丰州……”
“哥!”韩司见人没了动静,猛地扑过去,被杨清蘅抱腰一下拦了回去。
“都散开,卫询!传我军令,所有守备军将领,州府议事!在这里的都先过去!张堰也一样!要快。”
“喏!”
“他暂时没事,我们要回药庐去,这边处理不了伤口,”崔挽绮简单采取了一些应急措施后拎起药箱,由着几个男大夫把人搬上担架,“万幸,这人没染上疫病,我定然会尽心竭力。”
“姨母多费心!我们现在来不及顾您,若有需要来州府找人。”
“去吧,小心些,让韩世子这位从侍跟去吧,传话也方便。”
“谢郡君!”韩司赶忙拜谢。
这时候也顾不得礼教大防了,杨清蘅一把将韩承言凑到马上,拽着缰绳在马已经动的时候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郡主殿下,这是发生了何事啊!这!这怎么……”郑知州早在瞧见无数将领进了府衙便慌得不行,奔来门口等着主事儿人。
“知州也一道来听吧,”韩承言下马安抚他,“要兴兵事了。”
杨清蘅接过小策手忙脚乱备好帕子擦了擦方才扶人沾上的血污,领着韩承言和郑知州进了府衙正厅。
“将军!”众将齐齐抱拳
“张堰,你来讲。”
“喏,五日前,丰州反了!”
“什么!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啊?”郑知州急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我们没有吞钱粮啊,怎么会反呢,不是还说疫病控住了吗!这!”
“大人稍安勿躁,”张堰朝郑知州躬了躬身,“那日有一队人马突然围了病人们安置的医馆,以官府的名义,”张堰咽了咽喉结,“将所有病人和医者,屠杀殆尽。”
“岂有此理!丰州这是要反了天!”本已经准备撤回的清河守备军统帅拍案而起。
“群情激奋,当时不知谁开的头,百姓和官府的人打了起来,现下怕是,连派去的钦差也已经……”
“接着说!”杨清蘅坐在首座道
“官衙里逃出来一人,便是方才的韩肃。丰州的府兵见势头不妙,当即也反了,并下令封锁全境,我二人拼死逃出,将消息带回,为着躲避追杀,走了些弯路,今日方才死里逃生。将军,当下咱们该如何是好?”
“韩大人,”杨清蘅道,“上书朝廷,立即请陛下批行军令。”
“喏。”
“知州大人。”
“下官在。”
“这消息瞒不了多久,百姓必然惶恐,你负责安抚百姓,尽量别让城里出乱子。”
“喏。”
“除原本的城防队伍,其余各军,挪营东城,城外备战。崔将军,劳您去请示清河郡君,清河守备军兵马,请挪出两万人在清河江阳近处驻扎待命。”
“喏!末将现在便去。”
“先散去,具体事宜待我与韩大人详议后再做定夺!”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