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相合
家族百代传承,总会有一些秘密与规则,别家不知道,但杨家最隐秘的王牌,杨清蘅手上的令牌便是缩影。
“父亲!?”杨书瀚瞪大了眼睛。他和妹妹同为袭爵之储,可依照杨家的家规“执鹰羽者,不得袭家主位”,鹰羽令在杨清蘅手上,现在的局面不言而喻,此次之后,杨氏一族的家主之位,便与妹妹再无关系。
“哥哥放心去做便是,多争无益。”杨清蘅起身相迎
忠叔和素雪领命离去,此刻在书房中的只有家里人,安平王朝二人颔首,王妃牵着杨清蘅,神色如常,杨书瀚便知道,这不仅是父亲的决定,也是妹妹的选择。
“杨书瀚,定不辱命。”
“从今往后,你便是唯一的继承人,”安平王扶起儿子,“但你要记住,爱护弟妹,尤其不可辜负你妹妹,若是日后手足相残,兄妹死斗,为父就算到了列祖列宗面前,也要咒你香火断绝,杨家血脉凋敝!你认不认!”
“父亲!”杨清蘅惊道
“儿子在此立誓,与妹妹永不生隙,爱护弟妹与二娘,尽我所能,保杨氏一族传承不断,若违此誓,断子绝孙,不得好死。”
赌上家族传承的毒誓,叫杨清蘅心中哽了一下。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知道自己的性子与作风,相比起来,哥哥更适合做家主,但她也不是没想过要争,不然也不会有多年的打拼,但她也有私心,若是退这一步,是不是终有一日能等一人白首不离。人生在世,总要取舍,她希望杨家好,也希望自己能如愿。
于安平王而言,这无疑是最优选,杨书瀚做鞘,杨清蘅执刀,可自古权势遮眼后,手足相残的例子何其之多。杨清蘅不只是杨家的执刀人,也是他最珍爱的女儿,并非信不过这兄妹二人的情谊,世事难料而已,他不想带着满心的亏欠对待自己的孩子。
“王爷,”卫询的声音响起,“绥宁王府送了帖子,三日后邀王府亲眷赴长公主的早芳宴。另,绥宁王也请王爷和世子去喝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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睢都有三景
西山雪,元宵街,王府宴
巧的是,要看这三景,都得赶年头。今年无人得闲去赏西山学宫之雪了,自北狄人闹事后,今年的辩学便没了后续。此时元宵也已过去,但绥宁王府的玉兰花,却悄然伸出高门大院,铺得满城芬芳。
满朝皆知,绥宁王妃最喜玉兰。当年韩家为了迎娶先皇嫡女婉茹公主,还是世子的绥宁王将满园桃树尽数换成了玉兰,每年都请上等的花匠精心维护。十多年过去了王府的玉兰花每年开时都成一大盛景,已是长公主的王妃,年年都借此开宴,也只请亲密的内眷,故而此景也非寻常人能见。
“母妃!母妃!”
“成日大呼小叫!”绥宁王妃听见了声音,赶忙让女使将女儿带来,“哪里有王府郡主的样子。”
“长公主这是哪里话,茹茹活泼了些,却是好事啊。”
听见这声音,绥宁王妃赶紧起身相迎,面上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喜色。
“挽依,你怎不叫人通报一声,我好亲自去接你。”
“哪儿用得着这么麻烦,”安平王府拉着她的手,身后跟着的齐瑶和杨清蘅一一行礼。
“免礼免礼,都是自己人,瑶瑶瞧着气色好,定是你们家子恪会疼人啊。”
“姑姑惯会取笑我。”齐瑶闹红了脸。
“母妃,你和崔姨与齐瑶姐姐一定有很多话要聊吧,我能不能让清蘅姐姐带我去另一头玩儿。”
“你给我坐好,哪儿有让客人茶都来不及饮一口就陪你闹腾的。”
“无碍的,晗晗好多年没来,也想逛逛园子,长公主不介意吧。”
“让他们去吧,”安平王妃坐下,“这就俩猴子,有她们在咱们也不安生。”
“谢谢崔姨!母妃女儿这便不打扰你们啦!”
韩承曦转身就跑,杨清蘅没叫住她,只得回身朝三人躬身行礼后赶忙追上去。
目送二人离去后,绥宁王妃叫人上了些茶点,悠悠的叹了口气
“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原本还约了郑家,说是昌和王不太好,就不来了。这府里头啊,西苑那个不安分,懿欢整日里都不爱出门,我家丫头又是个猢狲,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你若是无聊,今后大可以来我家走动走动。”
“今后?”安平王妃侧首。
“是,多走动走动,咱们也好打发打发时间。”
“哎呀,那敢情好,”绥宁王妃捻起一块茶点,“你家和和美美的,也借我一点福气。我家敬德都二十有五了,自从推了清瑜,别说亲事了,身边伺候的两个丫头都不要,西苑那个儿子都在外头养了个女儿了。日日愁的我。”
“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必操那个心?敬德若是想娶,多得是姑娘给你挑。”
“那得找个门当户对的,还得是瑶瑶这般乖巧贴心,不然岂不是给自个儿找罪受?”
“你呀,敬德是个有主意的,你盯着他,不如操操茹茹的心。下个月及笄,若按韩家的惯例,是不是要进宫了?”
“那可不成啊,”绥宁王妃立马摇头,“皇宫可不是个好地方,况且你也知道,如今皇家乱的很。我虽不涉朝政,却也不傻,若是随意将茹茹给了去,那岂不是就要站这个队了?再说了,茹茹不是进宫的料,我也断不会让她进那吃人窟里。”
“你可小声些,”安平王妃安抚到,“有你家王爷和敬德看着呢,也不一定。”
“母亲你少说别人了,”齐瑶给两位长辈添着茶,“我家晗晗这不是也没个着落?”
“你家母亲哪儿做得了晗晗的主?”绥宁王妃笑道,“我是真的喜欢晗晗,能干又聪明,性子直还不缺礼数,若不是我们两家之间……我可是想让晗晗做我儿媳妇呢。”
“哎哟喂你还真,”绥宁王妃立马瘪瘪嘴,“那可是个不省心的。也就你整天整日的瞎夸。”
“啧,怎么就生在这王府了呢?”绥宁王妃看着远处树下投壶的两个女孩,轻轻的落下感慨。
另一头,绥宁王府的书房里,今日也是难得的安静。
四人喝着茶聊着天,就是不提公事,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许久,韩承言借口带杨书瀚逛逛,掐着吃茶的时间果断抽身。
“杨擎,我们两人就别打太极了。”
“我以为是你一直在岔话。”
“你今日肯来,我便不急了,”韩点苍吹着茶叶,“你不是说,我们走不到一处去?”
“我以为你韩点苍是个务实的,应当明白有利则合的道理,”安平王动了动肩背,“我有我的底线,却从不是愚忠之人,他就算是天皇老子,也动不得我杨擎的子女!你既然肯退一步,我自然要找个信得过的盟友。总不能明知道人家厌你畏你,还赶着上去送死,那是犯贱。”
“你和以前一样,总是这么扫兴,”韩点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我知你们家不愿参与夺嫡,我也不求你和我一起干,只有一个要求,我要你们家,绝不站队。”
“我家从来不站队,只要你不犯上作乱,我权当没看见。”
“你可听好了,我说的是,你们全家。”
杨擎撇了他一眼,悠哉的喝着茶。
“你还是想动宫城?”
“哪儿的话,只是你那女婿有些眼高手低,碍眼得很。”
接收到了韩点苍的明示,杨擎少有的在他面前勾了勾唇。
“多谢提醒。我也只有一个条件,不准动三境边军,我不喜欢别人插手我的事,作为交换,杨家不阻拦你在各地的私活儿。答应就成交。”
“成交。”
告别了长辈,杨书瀚就松快很多了,不得不说,这满院子的玉兰花是真的香,他活动活动筋骨,伸手摘了一朵。
“敬德啊,你们家这院子修的是真好看。”
“子恪谬赞,这是多年前父亲亲自改的。”
“不愧是淮广公的手笔。雅致精巧。”
“咱们之间,就不必如此客套了。小妹今日再院子里鼓捣了些投射的玩具,这会儿她们女眷应当还在说话,子恪可要随我去瞧瞧?”
“去!要是光散步那不得憋死。”
二人说笑着去了后院,还未走到跟前,少女的笑声就传到了近处。
“哟,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杨书瀚挪捏的看了韩承言一眼,“是吧敬德。”
韩承言表情不自然起来,这回可真不是他算好的,真的是巧合。杨书瀚这番话,弄得他和杨清蘅像要偷情似的。
“算了吧,还是委屈子恪同我散步去吧。”
杨书瀚能理解,这虽是在家里,却也是人多耳杂地,传出去什么风言风语也很难说清楚,两家还有大事要谋,不能因儿女事情坏了布置。
“敬德呀敬德,你以后可不容易啊。”
“再不容易,不也是自己选的?我有耐心。”
“是了,但你们俩得各自安好,平安便是最让人安心之事。”
正准备回话时,迎面来了个人,瞧见她的身影,韩承言瞬间止住了话头,朝那边行礼
“姑姑。”
“懿欢郡主安好。”
“呀,是你们啊,”懿欢郡主笑得温婉,“不必多礼,我真要去找嫂嫂报这个月的流水呢。你们两个这是刚从哥哥那里来?”
“是,”韩承言起身,“姑姑不如一会儿再过去?母亲这会儿还在和安平王妃说话。”
“这样呀,那我先回去了,明日再去也不迟的。说起来,今日你母亲和父亲怎么想着约杨家玩呀?”
“还约了皇后娘娘和郑家,都有事推脱了,本就是年年都办的早芳宴呀。”
“这样啊,那我回去了,开宴的时候我再过去。”
“姑姑慢走。”
“送懿欢郡主。”
送走了懿欢郡主,两人对视一眼,转身走朝另一边。
“敬德,冒昧问一句,你家是懿欢郡主管内账?”
“是,”韩承言瞧着杨书瀚眉头紧锁,又问道,“怎么了子恪。”
“不知道,就是感觉你这姑姑有点故意探听的意思。”
“应当不会,姑姑是这府里最不爱生事的人了。”
“但愿如此吧。”
“咱们就不说这些惆怅事了,最近江阳郡落了雨,每年都有的忙活,且逍遥一日吧。”
祸事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三月初,玉澜郡主及笄礼毕。同月西羌来犯。江阳大郡持续落雨。
五月,昌和王病逝,世子袭爵,迎娶北狄王女霍簌为妃。
次月,苛查部突袭蒙洲,安平王及世子回防,交战激烈,军粮告急。得郑氏相助,转危为安。
七月初,皇帝诏大皇子,四皇子回宫听政。夺嫡之争终于走到了政局的明面
月末,江阳大郡上奏,贯穿大睢南北的汤河下游,全线决堤。
常言道,福不双至,祸不单行,长达数年的纷乱,就此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