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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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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年的除夕宫宴,都只需要完成祭典,再与皇帝寒暄几句,便回家等着宫里赐菜。这回终究是不一样,接见使团之后,皇帝在宫中大摆筵席,命绥宁,安平,昌和三王亲眷入宫过年,顺道欢迎北狄的世子王女。

    韩承言这些日子已然忙的不可开交,年底吏部忙着校对官员政绩,此间的走动不少,需时时上心,北狄使团赶在这时候来睢都,可谓是火上浇油,若他只是个吏部左侍郎也就罢了,韩家世子出身堪比皇子,皇帝让几位皇子陪伴拓达部世子,本有锻炼炫耀之意。可这几位皇子哪儿是什么能人啊,在那世子面前臭显摆,还吟诗作赋,二皇子竟说错了先贤的诗句,叫那世子当场指出错来,闹了笑话。

    皇帝自然羞恼,赶忙把忙的打旋的韩承言喊来救场,顺道拎上了杨书瀚。难兄难弟一碰面,皆是一脸倦色。偏偏这位世子十分健谈,也真的十分了解大睢的文化民俗,这一聊便是一下午,总算给皇帝捡起了点老脸,直到礼官来请,说为晚上觐见皇帝做准备,那世子才遗憾的离开。

    “辛苦子恪了,想来陛下未曾料到这世子不善武艺。”

    “没有没有,”杨书瀚长叹一声,拽了拽甲胄下的衣领,“我可得谢谢咱大睢的破规矩,若非如此这世子怕是还要与我们谈天说地。”

    “唉,慎言慎言,”韩承言取下了官帽,“这世子肚子里到是真有些墨水,子恪与他可有交过手?”

    “敬德有所不知,我与这位拓达世子也是第一回见面,他从未上过战场。”

    “也是,听他言语,是北狄为数不多的温和性子。这我有点好奇那位拓达大君的态度了。”

    “拓达部本是主和派,”杨书瀚迎着韩承言略疑惑的目光耐心解释,“先帝还在位时,拓达部还十分强盛,北狄在拓达统领下不像如今这般好战。大约在今上刚登基时,北狄大阙氏乌兰珞病逝,本与拓达部联盟的乌兰部渐渐与之疏远,北狄迎来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寒冬,冻死了大片牛羊,离北麓大郡最近的苛查部率先发动了突袭,蒙洲,鄞州,均州被劫掠一空。靠着抢夺来的物资和人口,苛查部成了大灾后受损最少的部族,于是乎其余各族便纷纷动了心思。”

    “都是天作孽啊,”韩承言摇头,“可谁让人心也从来贪婪呢。”

    “今日一番交谈,到叫我对敬德有所改观。”

    “子恪这么说我可就要伤怀了,你我自幼同窗,不知你以前如何看我?”

    “没,我以前只是单纯看勾我妹妹心的小白脸不顺眼。唉唉唉,你听我说完再开口。”杨书瀚大方的迎着他严肃紧张的目光,直接掐断了他解释的路,“那可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十五岁之前就没分开过,她有什么心思我自然能看出来,我又不傻。你是韩家的孩子,受了父母言传身教,我自幼便不与你深交,可我妹妹时常同我说,你和他们不一样。说实话,今日之前,我没看出你与韩家人哪里不同。”

    “子恪一番话,到叫我不知如何往下接。”

    “敬德,我妹妹是个有主见的姑娘,”杨书瀚正色,“你若是认真的,那横在你们中间的就不只是韩杨。”

    韩承言此时对杨书瀚,也有了一番全新的认知。他藏得很好了,骗过了父母和皇帝,却被一位细心的兄长瞧出了端倪。杨书瀚明显是从字句之间听出了他的抱负,此番疑问,问的不只是二人的情感,也是断定了他与杨清蘅的理念,定然殊途同归。

    “那又怎样?五年前我的答案就交给她了。”

    “果然如此啊,”杨书瀚认命的叹了口气,“那天的衣裳,也是你的手笔?”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不能乱说。”韩承言对上杨书瀚“和善”的笑容,一时间竟颇感窘迫。

    “真行呀你们,”杨书瀚感叹,“时候不早了,我还要回家去接家眷。韩兄,咱们晚上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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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御书房倒是难得的热闹,

    “你们几个!当真是好样的!瞧瞧瞧瞧,一个个都教出了什么好儿子!”

    随着茶盏触地,常瑞宫跪着的一圈皇子嫔妃亲不自禁的躲了一下。一眼瞧去,少说也有二三十号人,大气都不敢出。

    “陛下息怒,众皇子只是缺乏经验,再说,菖雅学宫年年学辩时,也难免出错嘛。”

    坐在龙椅左首的绥宁王连忙开口,只是这说辞怕是连他自己都觉着尴尬。不过,最尴尬的,当属前来述职的安平王和玉尧郡主。

    杨清蘅与自家老爹对视一眼,眼观鼻观心退到父亲身边,一不小心围观了全程。

    “废物,一群废物!文不成武不就!丢人丢到了外头!”

    “陛下息怒,”安平王无奈,“现下敬德已然作陪了,二皇子犯的错误也只是有争议的小错,想必能够补救,不会影响国威。”

    “两位贤弟莫要给这些个不成器的开脱!”皇帝有了台阶下,嘴上虽不饶人,面上却已经和气了许多,“就算如此!也是该训斥,你们谈论什么不好,偏要谈这模棱两可之学术!还叫一个蛮子揪出错来!”

    “陛下训斥的是,”姝夫人瞧着皇帝松了口,赶忙上去撒娇,“臣妾定然好好训诫皇儿,您息怒啊,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姝夫人说的是,”皇后坐在凤位上瞧够了热闹,“动怒伤身,陛下保重龙体啊。臣妾倒是觉得,皇子们是该多费心做做学问了,将来也好为陛下分忧不是。”

    “皇后说的是,”皇帝从荣德手上接过新沏的茶,“给朕全都送回菖雅学宫去!好好反省,今年的学辩,若是讲不出点有用的,就给朕再回学宫去!现在,都给朕滚下去准备!夜宴若是再丢人现眼!绝不轻饶。”

    “陛下,那臣妾也退下了。”

    “皇后且去吧,今日宫宴,万万不能出纰漏。”

    等人都退干净,皇帝才万分无奈的关注到原来的正主。

    “二位贤弟见笑了,这上不得台面的事,到叫朕忧心立储之事。”

    “陛下,湲夫人在外面候着呐。”荣德道

    “快让舒云进来。方才打断了,清蘅你接着说,拓达部的文书上还怎么说?”

    “是,臣方才说到,拓达可汗想以百匹种马和王女霍簌,换一个互市。”

    “如此关头?”韩点苍转着手上的扳指,“苛查部大败,子恪还杀了他拓达三王子的可敦。凭心而论,异位而处,我可没这么大方。”

    “安平王怎么看?”皇帝蹙眉

    “臣认为,互市本是件好事,然此时,不妥。”

    “陛下,不如先观望,”杨清蘅道,“且看看使团今夜言行如何,再行决断。”

    “臣也觉得陛下可先试探一番,若是北狄人真心求和,有北境三十万大军压阵,互市未尝不可,若他们心思不纯,在大睢的地界,有的是办法收拾。”

    在韩点苍开口时,杨舒云就到了,她默默朝兄长和皇帝行礼,待韩点苍语罢,方才上前,为皇帝斟一份新茶。

    “陛下,尚熙殿都已经安排好了,北狄王女安排在了安平王世子妃原先居住的云绕阁,”杨舒云轻柔的将杯中内卷茶叶挑开,“本想问问陛下,对这位王女有何打算,宫里好早做准备。瞧着阿兄和韩王都在,不知臣女可打搅陛下了。”

    “舒云来的正好,你且说说,这位王女可值得我们大睢与北狄做交易啊?”

    “陛下难倒舒云了,”杨舒云大方的笑了,“舒云是后宫女官,哪懂什么朝政呀。”

    “这哪里是什么朝政,”皇帝舒心一笑,“不过是问问你,北狄王女是个什么样子?”

    “敢送来睢都,自然是个俊秀姑娘呀,”杨舒云见皇帝示意,十分自然地将茶汤分了四份,端给在场的几人,“想是咱们晗晗不懂怜香惜玉,那小姑娘现在都还惶恐着问我,咱么大睢的贵女是否都如镇南将军这般凶啊。”

    “臣并非故意恐吓北狄王女,臣是怕太过和气会有损威严。”

    “快起来快起来,你这丫头,”皇帝和绥宁王相视而笑,“朕哪里会怪罪于你,你又没有错处,只是这为人处世,还是要多和你父王母妃讨教几分。”

    “陛下和两位王兄莫要逗弄晗晗了,”杨舒云笑着附和,“都说啊成家立业,这晗晗和韩世子一般,都是先立业嘛,只要成了家,自然会长大的。”

    简单的调笑,将方才略紧张的气氛一扫而光。在诸位长辈的编排下,杨清蘅顺势表现出几分羞恼窘迫,让在场之人多少发了笑,面色也和善不少。

    “行了行了,时辰差不多,朕也要去准备,二位贤弟还有清蘅都辛苦了。荣德,为两位王爷和郡主安排好。”

    “喏。”

    “待今日事毕,朕便放敬德和清菱几天,二位贤弟便好好和孩子们过个年。”

    安平王带着女儿直接出了御书房,想着去宫门口接接人,可没想到一出殿门便是惊喜。

    “大姑姑!”齐腰高的孩子朝着杨清蘅飞扑而来。

    “唉哟,这是哪家的小郎君呀?”

    杨清蘅稳稳的接住孩子,抱在怀里。韩承言身边还牵着一个,神色也十分雀跃,却有些怯懦。

    “臭小子,眼里半点没有爷爷!”安平王笑着从女儿手上接过嫡孙,杨清蘅则一把抱起了另一个更小的孩子

    “姨母。祖父。”

    “小泽州也长胖了呀,”杨清蘅颠了颠手上的孩子,转头朝韩承言颔首道谢,“麻烦韩世子了,这俩小子怎么会与你在一处。”

    “晗晗还不知道,”后一步出现的韩点苍伸手薅了一把两个孩子的茸发,“敬德现在被菖雅学宫的王祭酒请去做了先生,想是顺手牵来的孩子。”

    “韩爷爷好。”

    “唉,泽骏,泽州也好。”

    “郡主和杨叔客气了,我也算是泽骏和泽洲的老师,本是去学宫取些东西,恰逢散学,便带上了,我已派人知会了世子妃和杨副统领。既然两位小公子已送到杨叔和郡主这里,敬德便与父王先行了。”

    “哟,还知道我是你老子啊,”韩点苍哼了一声,“你瞧瞧,子恪的儿子都这般大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将世子妃娶过门,也让你母妃和我抱个孙子。”

    “韩兄可别整日念叨,好事多磨,”难得现在杨擎心情不错,抱着孙子十分乐呵,“敬德这般,将后来娶的定是贤淑贵女。”

    “借杨叔吉言。”

    “行了行了,我与敬德这就去长姐那边了,不打扰杨兄。”

    “杨叔,晚辈告辞。”

    韩承言礼数十分周全,杨擎忙着逗弄两个孩子,也没太在意,趁着两位长辈走神,杨清蘅深深的与韩承言对视一眼,后者只是勾唇一笑,垂下眼睑随着父亲离去。

    “姨母!你怎么盯着韩先生?”

    “因为他太丑了!”杨清蘅捏了捏外甥的小脸,“走咯,待姨母和祖父换身衣裳,咱们一起去找你舅舅和阿娘!”

    “大姑姑!我和洲儿想跑马!你答应我的!上回你说话不算话,都没等我和母亲回来就跑路了!”

    “那是我想食言而肥吗?”杨清蘅腾出手来弹了杨泽骏的脑门,“你皇祖父有事,那都是大事,不能耽误的。姑姑答应你们,过了初二,咱们去校场跑马。”

    “能不能不让舅舅知道,”谢泽周抱着姨母的脖子,“舅舅会去告诉父亲,那就不能偷偷去飘香巷吃东西了。”

    “行,不告诉你舅舅,咱们悄悄去!”

    “洲儿,你不怕祖父知道了去告诉舅舅?”

    “爷爷不能告状,不然大姑姑就要坐实食言而肥的名声了!”

    “臭小子,哪儿学来的门道!”

    “韩先生教的好。”谢泽洲一开始的拘谨,在言语间逐渐消散,“韩先生说,爷爷爱重舅舅和姨母,当在意名节,我和阿骏在外也要时时自律,不能败坏家里人的名声。”

    杨擎闻言惊讶了一瞬,似是没想到韩承言会这般教孩子说话。

    “倒是个君子。”

    “父亲这话说得,难不成您之前以为韩敬德是个龌龊之辈?”

    “哟,这可不像镇南将军嘴里说的话,你俩前朝闹得剑拔弩张,那可是斗得颇为精彩,现在你这是告诉为父,你俩乃‘君子之争’?”杨擎为了方便说话。换了条胳膊抱孩子,将脸对着杨清蘅这边,“说得好像你半点不担忧他以权谋私,教坏我家的孩子。今日多与他共事,叫我放心了不少,至少这小子不像韩点苍那般事事算计。”

    “父亲真是懂我,争来争去都在明面上,也不见他今日派个刺客砍人,我明天叫个影卫暗杀,可不就是‘君子之争’。女儿的确从不担心,毕竟自幼同窗,虽长大后道不同,但我知他是个真君子。为人师表,韩敬德不会在这方面谋私。”

    “但愿吧。这世道乱的呀,但愿来年平平安安,是个顺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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