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新婚新生
元符三年十一月初八日晚上,约摸一更,一场初冬的薄雪笼罩着整个石碣村,使这个百年村落显得特别的阴森和凄凉。几处重要的村街道口码头仓库都站着零星二三壮丁,盘查着偶尔过往的行人。
路边河沟之中枯黄的芦苇也不住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村子里的房屋在这种天气之下都透露出一种萧索和悲凉的气息,在昏暗的村间小道,时常有更夫提着小红灯笼,敲着破铜锣报时呼喊。
村中的居民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夜晚,他们紧闭门窗,为了省一些蜡烛钱,屋内的光线昏暗,只有偶尔透过窗棂的缝隙,才能窥见一丝光亮。
在村头那青砖铺就而成的大门前,挂着一对红色纸灯笼,灯光昏暗,在房檐下摇摇摆摆。两个衣着朴素,身材高瘦,看上去也就二十一二岁模样的青年。
此时正盘坐在两张黑狗皮垫子上,摆弄着面前的火盆,不时便传来一声哀怨的叹息,盆中微暗的火光映照在他们脸上,将他们那副愁容也照的更加明显了一些。
盆中的干竹被烧的噼啪脆响,偶尔还有一丝青烟夹杂着火花从盆中冒出,但是很快就会被冷冽的寒风吹散在空气当中。
&34;唉!&34;
又是一声重重的叹息,一个青年终究是有些耐不住性子站起身来,伸手抹去嘴角因给火盆生火吹风而残留下的青黑灰痕,目光无奈的看向身旁依旧在那里低头拨弄着盆中干竹的兄弟。
“大哥,莫要再弄那竹子了,噼里啪啦的却是恼人!”
那人抬起头来,脸色蜡黄,一双眼睛也是布满了血丝,一张脸看起来憔悴到了极点,此刻听到同伴这么说,停下了手中动作,勉强笑了笑:
&34;你说的对,是俺的不是,看这日头也差不多了,想必小官人也进洞房去了,烧完这一盆俺便是不烧了。
只不过今日是小官人大喜的日子,你却是莫要唉声叹气才好。”
“大哥!不是俺要唉声叹气……是……唉!&34;
那青年欲言又止,脸色变幻不定,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最后却又没能说出口,只得无奈苦笑道:
&34;大哥,高保正对咱们兄弟不薄,小官人大喜俺自然也是高兴,只是……罢了罢了,今日是好日子多烧些干竹却也喜庆,俺刁椿却也不是背后多话的人,大哥且多烧着,俺这就再去柴房多取些来烧。&34;
这名自称刁椿的青年一紧袖子便是钻入了身后这青石宅院之中,见自家弟弟不再发牢骚,那被称为大哥的青年这才放心的长舒了一口气,他那里不知道自家弟弟烦恼,莫说是他弟弟刁椿了,便是他刁桂这个当哥哥的,心中也是酸唧唧的。
眼看自家兄弟都二十好几了,却还未成亲,莫说是找个婆娘了,便是连那女人的滋味都不知晓。
只好在每晚寂静时候,盯着那几张发黄的画纸缓解寂寞,这一直以来都让他们感到羞愧难忍。
哎!反观这高小官人虽然只有十六七年纪却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风流美男子,再加上这小官人在公门里面还有个差事,是郓城里的步兵都头!
虽然平日里也不管事也不怎么当差却是实打实在县城里面挂的上号的人物,手底下有七八号衙役!不可谓不威风!
而且此番他娶的还是几个县远近闻名的娇俏美人儿,若说不羡慕却是假的。
可自家条件却是摆在了这里,眼下他却是没有半分力气去操持这事,再攒攒吧,再攒攒吧,先把造船钱和给母亲置办丧事借的钱还上。
等小官人成亲后,他再叫爹带着几条鱼往城里走动走动,再去找找那个刘媒婆,希望能够帮自己和弟弟寻摸一户人家,不管怎的好歹也不能打光棍不是。
正在刁桂下神之时,却是忽然感觉到一阵风从身边呼啸而过,他急忙转头,却见自家弟弟已经提着裤腿从院内奔跑了回来。
&34;哎老二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干竹呐?”
&34;呼呼,大哥!小官人出事了!&34;
刁桂一愣:
“什么你!你莫要胡说!小官人自幼便是习练拳脚,身强体健大喜日子…你莫要胡说!”
气喘吁吁的刁椿,也懒得和自家大哥争论,抓起挂在火堆旁的火把,扭头便朝着县城跑去。
见自家弟弟如此急迫的模样,也顾不得再追问,急忙起身便想往院内跑,但刚走了两步却是又折返了回来。
拿起身旁的几根细竹竿紧紧攥在掌心,开始清理起了院门外的积雪……
……
“呃……”
身体的各个部位传来的不适感逐渐将高浚从昏迷中唤醒,那种感觉不是受伤后的疼痛,而是从骨髓里透出的虚脱无力感。
浑身虚软的感觉虽然让十分难受,但高浚还是觉得十分高兴的,只要有感觉,且不论是什么感觉,至少代表他还活着,代表自己没有荒诞的死在新婚之夜。
高浚一边庆幸自己命大,一边想要睁眼看看周围的情况,但平常薄薄的眼皮此时却如有千钧之重,任由你怎样努力都挣扎不开那重若千斤的束缚,高浚用尽了浑身气力,也不过让眼珠转动了那么一两下而已。
“动了,动了!小官人刚才眼皮动了!”
一个略显沧哑的妇人呼声随着高浚眼皮的微微颤动而响起。
妇人的声音很轻很慢,但传入高浚耳内却仿佛铁匠打铁一般在,震得头脑一阵发晕。
高浚嘴唇颤动,张大了嘴巴想要提醒一下这个在他耳边吼叫的妇人,却发现喉咙干涩舌头发麻,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小官人醒了!!快看,手在动!”
“是哎!是哎!”
“……”
“都围着做甚?!还不快去打碗热粥来!不知道小官人三日没进水米么?便是掏粪的汉子也比你们精细!尽是些粗蠢的丫头!还不快去把保正、夫人,小娘子都叫来!”
“是是是,阮乳娘息怒,婢子们这就去这就去……”
妇人的训斥声让屋内几个女使(被雇佣的女婢)都吓的连连点头,一溜烟儿的便是朝着屋外跑去,而那妇人则是满脸焦虑的凑到了床榻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