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掐指算你今夜红鸾星动
颜渡进来后就点了烛灯，端着烛台往里面走，方绕过了屏风，见宿修文坐在床榻边，手持着笔，膝上放着一张纸，就着身侧的微光写着些什么。
“怎么这个时候写起东西了，就那点光，看着眼疼。”他赶紧过去，把烛灯放下之后就要把这人写的东西拿开，低眼一看这人临写的是自己的字。
颜渡瞬间软了声音，没底气地说道：“额……要不先放下？我一会自己写。”
宿修文没理他，持着笔一口气把这一张写完，颜渡见状，只好给对方举着灯，待这人刚停笔，立马把这人手中的笔抽了出来，他凑过去看了看宿修文刚写好的字：“我都快分不清这是谁的字体了。”
他小心地把纸叠好，笑道：“这次多亏了你了，多谢多谢。”
宿修文弹了弹发皱的衣角，缓声问道：“哪里来的血味？”
颜渡下意识闻了闻自己的衣服，到处嗅了几下：“你鼻子还怪灵的，我都没闻见……啊呀，葡萄没了！”他甩了甩衣袖，发现自己衣袖空荡荡的，准是在林子里不小心甩出去的。
他讪笑道：“这次没东西给你了，下次我给你补两份。”
宿修文握住他的手腕，另外一只手摊开对方的手掌，看着手掌上的刀痕：“还很锋利。”
末了，宿修文却一直静静地望着他，不逼问也不说话，颜渡不自在地把手抽了回去，稍移了一下目光，言简意赅道：“今天回来的时候走的另外一条路，遇见有人被追杀，出手帮了一把。”
见少年又轻拧了眉，颜渡赶忙说道：“没吃亏，他们都没打过我，不过是四五个刺客，不在话下，只是那刀实在不好用，太过锋利，老害怕把血溅到自己身上。”
他瞅着对方的神色，宿修文轻轻颔首，颜渡瞬间松了口气，又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自己瞎心虚个什么劲。
正静默无话的时候，柏舟打了热水从外面进来，宿修文才起身出去，临走前还对柏舟说道：“大公子的手上有刀伤，需要擦药。”便出去了。
柏舟看向颜渡，愣道：“哦、哦，多谢宿公子告知。”
颜渡怪异地看着柏舟站在原地等宿修文出去，柏舟端着水过来说道：“大少爷手哪里受伤了，我先看看。”
颜渡奇怪道：“我见你们两人的关系，是不是比之前好了？”
柏舟一边查看颜渡的手，一边说道：“这人还真是不可貌相，宿公子虽是看着寡言阴沉些，倒是好说话、也不挑刺的。大少爷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光是宿公子一人在采薇苑坐着，几天过来，肯定要熟的。”
“熟悉便好，熟悉便好。”
柏舟转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膏药，小心地给他擦上，又道：“就是看着还怪可怜的，爷把宿公子一人晾在这儿，自己去逍遥快活去了，人家坐在院子里一等就是一天，这次也多亏宿公子在院里呆着……”
“谁去逍遥快活了……”
“爷你也不闻闻你身上的酒味，人家没给你翻脸就算好的了。”
颜渡又嗅了嗅，嘀咕着：“很重吗？酒味重，他怎么嗅到了血味？”
颜渡打了个哈欠，听柏舟絮叨就有些犯困，等人擦好手上的药，赶人道：“好了，赶紧走赶紧走。”看着就眼烦。
听着房间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颜渡把身上的衣服换了件干净的，在床上滚了滚，闭眼躺了会，最后又认命地爬起来。
明早颜峥查功课，这三五天他连书都没翻，就算是交不上几张纸，他也得稍微翻几页书看看，省得一问三不知。
可颜渡天生不是个读书的料，脑子姑且算是灵光，可那屁股上仿佛是长了钉子，一坐三扭，怎么也安分不下来，更勿论他思绪不宁，一看书，便开始神游天外了。
颜渡盯着那煌煌灯火，手肘压着的书页久久未翻，忽又起身，拿起刚才宿修文刚才抄好的诗文，模仿得他的字迹，写的是论语季氏篇，君子有九思。
“……似乎，我这么做确实是不太厚道。”颜渡摸着下巴想了想，连柏舟这个向着自己的人都替修文说话了，那肯定是过头了。
颜渡把自己这些天的事情捋了捋，猛地发现自己现在这些行为，要是搁在正经学堂里，早就不知道挨了多少戒尺了，心中难得起了愧疚。
自从楚酒离开了玉绍苑之后，宿修文也没收其他的小厮奴婢，整个院子只住了他一个人，一到晚上，本就空旷的院子，更是寒气逼人。
宿修文捧着茶杯暖手，让僵硬的指节更加灵活一些，一手翻着书卷，等右手暖的差不多了，才执笔开始写。
宿修文和颜渡是两个极端，一看起来书，那就是没完没了的，全身投入进去了，耳边的风声、炭燃烧的噼啪声、老鼠、乌鸦的叫声，一概是听不见了。
直到房间里的门嘎吱一声开了，冷风吹起来桌面上的纸，他才抬起头。
只见外面鬼鬼祟祟探出一颗脑袋，满脸的尴尬，两人一对视，那人作势就要缩回去了。
宿修文忪怔道：“大公子？”又赶忙起身：“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
颜渡走了两步又退回来，这回光明正大地进了房间，藏了藏袖中的东西，状若随意地说道：“我掐指算你这里今晚红鸾星动，刻意来看修文是不是在和什么人私会。”
宿修文淡笑道：“大公子，可有所发现？”
颜渡摇头：“看来是算错了……不过，你大晚上不睡觉在写什么呢？”他绕步到宿修文旁边，伸手把人按回座位上，手肘撑在对方的肩膀上瞄了一眼：“……”
宿修文轻轻侧了一下脸，耳根悄无声息地染上一抹殷红。
“大公子明日要检查功课，可这几天不在府内，落下的不少，此时能补一些便是一些，也好过明日空着手过去。”
颜渡：“……罪过罪过。”颜渡羞耻感更甚，缓缓绕着这桌子踱步几圈，终于下定决心道：“接下来几天我一定好好念书！”说罢，便从袖中掏出来一袋东西，一股脑塞到宿修文手中。
宿修文困惑道：“大公子？”
“其实我今晚是来给送东西的，就当赔礼道歉了。”颜渡坐在旁边，老实说道：“里面是我在山下所有的钱了，距离下回发钱还有一个月，我把钱都给你，我就老实了。”
宿修文偏头静静地听着，一手绕着钱袋子底下的穗打转，本来还想还回去，听到最后，又莫名地止住了，轻笑道：“那我先帮大公子暂时保管。”
颜渡抓耳挠腮道：“那你还打算坐在这里写吗？”
“写。”
“那我也跟着一起写吧，两个人快一些。”颜渡长呼一口气，赶紧从旁边拿了纸，就着宿修文那里的墨，面红耳赤地低头写着。
宿修文笑了笑，感觉胸口处说不上来的痒意，他伸手摸了一下，又找不到具体的点。
小屋隔着冥冥夜色，两个少年并肩坐在那里，烛光太过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