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钱荆娘争怒连邻里
所谓树倒猢狲散，朱揾身死，管家朱裕及几个首恶流放梧州，许多家产又被罚没充公，县中郡中许多人趁此上下其手大发横财，朱揾的家眷哭哭啼啼去了乡下，几个小妾被主家娘子变卖到窑子，武师们则被刘雄收入麾下，他不费吹灰之力扳倒淮阳一霸，声势更甚从前。
众人皆大欢喜之际，有一个人却愤懑填胸，正是米行钱掌柜的独女钱荆娘，她那日见亲人被欺，铺中粮米横流，昏厥过去，醒来时阿爷少言，阿爹寡语，店铺伙计各行其事，竟与无事发生一般，她气不过，要阿爹去告官，她爹听了只打哆嗦道：“荆娘，你莫不是患了失心疯，你去告刘雄，怕不是想让你爹早死！”
荆娘听了不可思议的望着父亲：“爹，那伙无赖欺人太甚，他们打了阿爷，把铺中的木柜，粮柜洒满了地，我们不去告，难道就这么算了？”
她爹道：“荆娘，我知道你性子要强，可你要知道，舌头柔和，至死不损，牙齿坚硬，遇铁遭伤。咱们是开门做生意的，一切以和为贵，生意才能做得长久。”
荆娘听了气愤道：“士可杀，不可辱，爹，咱家受这般侮辱，赚再多银子又有什么用，你满身铜臭，毫无志气，连我这个女流也不如！我就是要去告！”
她爹听了脸气的发白，又说她不过，直接掌掴了她一巴掌，荆娘委屈至极，流着泪跑开了。
她寻着娘亲趴在怀中诉说委屈，她娘摸着她的头发道：“荆娘，哎，就是你爹把你宠坏了，读那么多书，性子执拗，还是老话说得好呐，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啊，最终还是要嫁人得，娘回头给你找个好人家，这些事啊，都是男人的事，《女德》上说，清闲贞静，守节整齐。你一天到晚野在外面，该收收性子了”
荆娘越听越不是滋味，她猛地扎起身子来叫道：“娘，你说得不对，戏文上都说了，谁说女子不如男！古有女将叶素真杀敌报父仇，金木兰代父从军拜王侯，江湖上的女剑客，惩奸除恶，除暴安良，她们哪一个比男子差！”
她娘被她说得无言以对，怔怔道：“这妮子，读书读傻了。”
荆娘寻了爹娘说理不成，又去寻阿爷道：“阿爷，您身子骨好些了吗？”阿爷道：“好了，好了，不妨事。”荆娘道：“阿爷，街坊们受那刘雄那些泼皮盘剥，每月要交月例银子不说，还要借事各种勒索，孩儿想，咱们凝成一股绳，去衙门告那刘雄。”
阿爷道：“傻孩子，官府和那刘雄是穿一条裤子的，刘雄勒索了银子，都会在县中打点，官府收了税银，这是借他们的手捞银子呢。”
荆娘道：“县里不成就去府里，府里不成就去江宁督察衙门，督察衙门不成就去京师告御状，告他们官匪勾结，官官相护，我就不相信，这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
阿爷苦笑道：“荆娘啊，这告官哪有你说的那般容易，民告官，要先打板子，打得你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去京师告御状，更要滚钉板，挨烙铁。莫说京师，就是到了江宁，你连督察衙门的门都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你就能告赢？有句话是八字衙门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荆娘啊，咱们是平头百姓，告不赢的”
荆娘道：“告不赢就拦御驾，告御状！天子圣明，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子被这些贪官污吏蒙蔽圣聪，有志者，事竟成，只要能直达天听，跟天子陈诉这些为非作歹之徒，贪赃枉法之辈，天子会惩处他们的！”
荆娘激动道：“亚圣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圣上他老人家不会不明白的！”
阿爷被她这番话说得不得所以，晕晕乎乎，他道：“荆娘哎，无非是些月例银子罢了，世间比这冤屈的事情多了，你又见哪个冤仇得雪呢？”
荆娘道：“怎么没有！？戏文上不是有吗？《张公案》《魏公案》说得都是那些清官圣人的事！史书上一身清白，铁骨铮铮的好官不知有多少，他们犯颜直谏，为民请命，对，咱们就去找这些清官，去找当朝大学士！”
阿爷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得道：“哎，荆娘，何必呢？你真是魔怔了”
荆娘寻阿爷说道也不成，只能去寻香料铺赵掌柜，赵掌柜听她说明来意后，吓得放下门板，关闭店铺道：“荆娘啊，你不要害老头子，老头子老了，经不起折腾了，现在只想含孙弄饴，颐养天年”
她又去寻扎纸铺胡老板，胡老板年轻时摸金倒斗，遇到僵尸山魈面不改色一个人，听了她的话吓得面如金粉，他摸了摸袖中的黑驴蹄子喃喃道：“荆娘，可惜我老了，我要是年轻三十岁，一定要和你把云州的献王大墓给倒了”
她连碰了两个钉子，并不气馁，又寻了鲍记糕点店的张老头，鲍老头装聋作哑，她说告官，鲍老头道：“什么？油糕？荆娘，你要吃油糕？”她说刘雄，鲍老头道：“流油？是呀，油糕流着油，内中豆沙红枣馅，好吃呀~”
荆娘见他说得糊涂，气得一转身走了，她打听到白家老号的白七爷是个有魄力有胆识的人物，走惯了江湖，不畏权势，在坊市中极有威信，她去铺中寻白七爷不见，守在他家门口三个昼夜，终于见着了白七爷，她走上去堵住白七爷，慷慨陈词，白七爷听了眉头紧锁，心中一沉，他以为荆娘是对头派来坑陷他的，他立马大声斥道：“小妮子，我不认得你，也不知道你的来路，但我告诉你，雄爷是我白七敬仰的大英雄，是我们方县上上下下的大救星！谁要是敢对雄爷不利，我白七就是拼上这条性命也和他干了！你收起你那点小心思，谁要是想对付雄爷，那就先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