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死别
城关上,已经是满目疮痍,横尸遍野。关内城楼上收殓遗骨的将士沉默寡言,一片哀戚。
“可有见到范大人”张疑四处询问将士,得到的都是摇头沉默。
“先生”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韩辰宵。
张疑,跑过去,抓住他的手急问。“可有见到范大人”
“先生,大人他在别院”韩辰宵脸色凝重。
“他还好吧”见他脸色不对,张疑急急的追问到,
韩辰宵到嘴边的话像是有千斤重,几经欲言又止,才说了出来,“大人中了埋伏,箭上淬了毒”。
张疑的脸色霎那间变的极为难看,身形微颤。
韩辰宵反手一把扶住了他。
“先生,你没事吧”赵凤随急忙扶住他。
赵凤随感觉先生用力的抓住了他的手,才没有瘫软下去。好一会儿,才跌撞着向别院走去。
赵凤随跟了上去来到别院,就看见大盆的黑血从房间里端了出来,仆人脚步匆匆的来回忙碌。
张疑停在了院中央,他感觉自己呼吸都凝滞了。不敢再往前一步。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直到大夫走了出来,说到“范大人已经醒了”
张疑像是猛然惊醒般的起身跑了过去,却在门口顿住了脚步,良久,他才推门进去。
范大人靠在榻上,却是软塌着身子,嘴唇没有了一丝的血色。 看的出他是强撑着身体。
用尽最后的气力才勉强的靠在那里。面前放着昨天还未下完的残局。嘴角挤出来一丝笑容“奉之,你来了”
张疑瞬间红了眼眶,他无言的走过去,在榻边坐下。
“奉之”范大人似乎有着千言万语。
“奉之,以你的才情本就不该守在这里,回南都去吧”范正艰难的说着话语,没说一个字似乎都要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相识相知,他在这里为他耗费大半辈子,为他所束缚。他本不该如此的,他本该有更好的前程。更为广阔的天地。
张摇摇头,知道他要说什么,可他不要听这些,人一旦有了感情就变得贪心,变的怨恨,变得不甘。生出贪嗔痴。他要他好好的活下去。
“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些”张疑泫然欲泣。他自己的选择 ,他甘愿如此。
范正叹了口气。纵然知道他张疑的所想,所求,他还是希望他回到南都去。这辈子。为了他,为他做的已经够多的了。
张疑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咬紧了嘴唇,伸手去拨弄棋碗中白色的棋子。声音低哑“陪我把这棋下完吧”
张疑泪眼模糊,不敢抬头去看范正。半辈子都这样下过来,为什么,突然就要丢下自己。
范正吃力的拿起黑棋,棋子却在他的指间滑落。
“看样子,有要输了”他叹了口气的笑笑。
“我让你”张疑极尽温柔。抬手去执白棋,棋子和泪水一起滴落在了棋盘之上。
范正伸手想要去擦拭眼前人泪水,可是抬起来的手似乎是万斤之重,怎么也触碰不到他的脸。最后只能无力的摆摆手道“都出去吧,我和先生还有话要说”
赵凤随跟着韩辰宵退了出去,反手关上门。他虚脱般的瘫坐在院中。
韩辰宵在不远处,靠在院外的门框上,仰头看着天空,
院子里静的可怕。
紧闭的房门里传来隐隐的啜泣的声音。
过了许久,许久,房门终于打开,张疑从房门中走了出来。
清冷的月光照在他清瘦的身上,说不出的憔悴,仿佛身上的精气神都消散了去,形容枯槁。
他面容平静的说道“我想沐浴更衣,没事,不要进来打扰”他朝着院子侧面的厢房走去。
赵凤随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影,平静的让人害怕。担心的道“先生”
张疑回头,给了他一个极淡的笑容,最终什么也没说,仿佛天地间所有的事情都和他再也没有任何关系。关上了房门。
整个院中再次悄无声息。直到房中传来仆人尖锐的哭喊声“大人”。
翌日。马上的韩辰宵一身素缟,脸上全无平日时嬉笑的表情 ,一脸肃穆。身后护着灵柩的马车的队伍连绵不绝。
“先生走的很安详”
赵凤随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先生也走了。可是他又隐约又明白先生的选择。
这个世界没有了范大人,先生一定会很孤独。
“韩大哥,你心中可有怨恨”
韩辰宵的自嘲般冷笑一声,“怨恨什么,北朝人。”
“还是朝廷?”他反问的话就这样直白的说出了口。
北朝人固然可恨,该杀,可他现在只是觉的悲凉。
如果范大人带了足够多的将士。这一切是不是都将不一样了。
谢宛被困北幽关。范大人练兵多年,却调不动兵卒,这难道不是大靖武将的悲凉吗。
赵凤随一时间无话可说,那不是就他潜意识的想问出的答案?是这个朝廷出错了。可是从小生在皇室,可他一时间都无法接受这个答案。
范大人的死,是这个朝廷的错,是他们皇家的错,是他们制度一开始就是错的。
气氛沉默了下去。将士哀恸的哭声不绝于耳。
赵七听到风声,这两天在院子里是望眼欲穿,终于见到自家公子回来了,他跑过去抱住赵凤随。“公子,你终于回来了。”
见他一身素缟,头上攒着白花,“公子,你这是?”赵七张着嘴巴,话到嘴边,却不敢问出口。
“大人,和先生都走了”
赵七整个身体如同遭了雷击一样 的愣在了那里。
赵凤随觉得自己的眼睛又湿了起来。他不想在赵七的面前掉眼泪。
他吸了一下鼻子,连忙转移话题问到,“阿载醒了吗”
赵七回过神来,“公子,忽延公子走了。”赵七委屈的扯嗓子,带着哭腔说道。
“阿载走了”像一时间没有反应来一样。
随即向他的房间跑去,打开房门,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没有。
连阿载也走了赵凤随感觉自己的心里被强行破开破了一道裂缝。,里面的寒风不断呼啸而过。
他神情呆滞的,茫然四顾。
“公子,你可别吓我了,忽延公子只是被带走了,他没死,没死。”见公子如此丟了魂魄般。赵七焦急万分。他扯着赵凤随的衣袖下想要叫醒他。
“被谁带走了”
“他们送谢小公子回来的时候,就强行带走了忽延公子,我拦都拦不住”赵七哭丧着脸,委屈巴巴。
“算了,没事就好,走了也好,也好。”自言自语的呢喃着。可是为什么不等等他,告个别也好啊。
此刻他觉得这几日的疲惫,让他的身体好重,好累,好累,瘫坐了下去。
“随哥哥”
“谢里”他茫然的寻找这声音的来源,廊下红肿着双眼的谢里站在那里。
“隋哥哥”谢里一直压抑情绪彻底的绷不住了,他跑过去,伏在赵凤随身上嚎啕大哭。
赵凤随眼睛里酸涩再也挡不住,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西关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北幽关换了新防务大人,韩辰宵有功,晋升为西关大将军,接受一切军务,驻守西关城。可不到短短几日,不知为何。又被降为西关城的守将。
范大人的死,所有的人都是讳莫如深。朝廷追封他为西北王。
多数的时候,赵凤随都在城楼那里眺望着北幽关的方向,他在看什么,还是在等什么,有时候,他自己都不清楚。
有时候,韩辰宵就站在他的身边,用一如既往的调笑语气说着他,“是不是要成一块石雕了”
他的身份被监军大人,弄的人尽皆知,京城也不断来信催促他快些回去。都快出来两年了,也是时候回京。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赵凤随看着远方天空的晚霞,一如那日一样,艳丽的不可方物。
“随哥哥,我不想回南都城,我想留在这里”不知谢里何时上了城楼。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这些时日以来,谢里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少了往日的天真无邪。眼神中多了一些阴郁的神色。
“可是,谢里。我答应过谢姐姐要带你回南都的,何况”赵凤随极力的想说点什么。,
谢里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阿姐的意思,他想我一世安稳,”说起谢宛, 他的眼睛失去了神采。
“阿姐的所愿并非是我想要的,身为谢家儿郎,我不想谢家一门忠义在我这里断送”他的眼神中有着不合他他这个年纪的坚决。
谢宛离开的那一刻起,有阿姐的庇护的时候,他可以有更多的 选择,可是在阿姐的离去的 那一刻,他就没有了选择,他只能成为谢家的谢里。
世代祖训,护佑大靖。几代护国,初心不改的谢家。
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韩大哥会照顾我的,”
赵凤随望向城阙上韩辰宵,有他在,他自是放心的。可终是负了谢宛所托。
赵凤随离去那日,风尘很大。遮天蔽日的黄沙滚滚。
前面是北幽关在黄沙中若隐若现。君王的千秋霸业,将士的荣辱系在那小小的方寸之间。
来时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终还是叹了口气。神情落寞。坐上了回南都马车。
与此同时的,一队人马正正朝着西关城的方向,疾驰而来。
忽延载拖着身子,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应该要告别的啊,就算是要回北幽,也要告别的。
在西关城前,他们遇见了韩辰宵。
韩辰宵用手指了指西关城相反的方向,“追不追的上,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阿载,你慢点啊,你这样疾行,当心伤口裂开”
忽延载的马在前方绝尘而去,后面的马紧跟随后,所过之处,掀起烟尘滚滚。
“此去都是大靖管辖的地界,前面过去就大靖的官道了。我们也不方便跟行, ”
是啊,如果不是韩辰宵,他们连西关城也是过不去。
忽延载停住了自己的马,他渐行渐远的马车,消失在了自己眼中,
沉默的调转马头,随即消失在遮天蔽日的黄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