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麻了
祁征麻了。
他嘶了一声:「妈,您组织一下语言,我等下跟你说两件事。」
「第一件是我找到女朋友了,周末带回家,第二件……」
「什么?」
祁征边走边说:「我有女朋友的事情,可能暴露了。您得提前跟爸说一声,别到时候两口子在我女朋友面前掐起来。」
那边沉默了很久,最后才回他:「确定要带回来吗?」
「确定!」
「哦,行,我知道了。」
祁征皱了皱眉,怎么,嫌他女朋友家里穷啊?
「妈,现在不是上世纪联姻的时候,我不在乎别人的家……」
祁征忽然反应过来了,试探道:「妈,你不会说的是我舅妈的那个主治医生吧?」
「……」
祁征整个下午都待在病房中,病房外他的母亲梅兰心和他舅舅苏标山守在那里。
他的妈妈尤其喜欢他这个儿子,整个下午都在不断地念叨:「祁征啊,苏韵这姑娘不简单,以后你可别被骗了。」
「世界上好女孩那么多,你干嘛就要一棵树上吊死呢?」
「妈,你回去吧,这些话你都说八百遍了,我的事自己处理。」祁征有些无奈。
他妈妈还在不停地唠叨,祁征实在听不下去,打断她的话,说去找一下医生。
便避开了她的唠叨,他妈妈又冲他舅舅唠叨相似的话。
另一边。
「把切口往下延长 4~6 cm,直接开胸,速度更快。」
「控制出血,加大镇静,准备超快引。」
「上长钳,吻2,吻3,补上 a 束。」
苏韵冷静沉着地逐条下达着指令,那双平日里温柔似水的眸子,此刻闪动着凌厉的光芒。
她轻轻地推了推头上有些歪掉的手术帽,眼神依旧没有离开过手术台。
今日的手术,相较往常的其他手术,难度更高。
但是跟几年前的那场手术相比,难度却又低了许多。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师父才特意叫她过来助阵。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进行独立主刀的手术,正是由师父在旁边监台。
那时候的她,还远没有现在的从容。
几小时的手术下来,她早已汗流浃背,整个人手脚发软,就连握刀的手都在轻微发抖。
而如今的她,已然能清晰准确地把控每一个环节。
那是一场高难度的 ross 手术,自体肺动脉瓣已经钙化,手术中碰触传导束,导致手术台上出现了室颤。
师父迅速到位,指导她完成了自体瓣的成形,挽回了她的手术。
如今,她又一次实施 ross 手术,过程顺畅许多,师父却依旧全程在旁监台。
她很是感激。
在师父看来,这只是一场高难度手术的锻炼。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场手术对她而言,其实有着特殊的意义……
手术结束,她松了一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汗。
已经是后半夜了。
icu 里,徐莉莉被安置好。
所有参与手术的医生都换好衣服,陆续地从手术室里出来。
最先注意到她的是周师兄。
他摘下口罩,对她比了个大拇指:「苏大夫,牛啊!」
苏韵笑了笑:「小事情。」
……
十点三刻,主刀医生终于有时间坐下来扒两口早已冷透的饭菜。
一抬头,她发现对面坐了个人。
似是无意,她手里的碗被人重新端走,片刻后,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面出现在她面前。
「苏医生,辛苦了。」
熟悉的声音带着清风朗月的温柔,她抬头,撞进一双沉静如深潭的黑色眼眸中。
他微微颔首,用眼神示意她吃饭。
半小时后,她擦嘴,微笑,结束用餐。
「祁学长,好巧。」
祁征轻轻点了点头,「苏医生,之前听陈院长提起过您。」
她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笑着道:「我与家父先前同在三院任职,陈院长对我多有照应。」
祁征点头,神色温柔,「您和陈院长对这次的论文都非常重视,特意拜托我带您实地参观,提供资料,更方便您论文的研究。」
「论文还在初步构思阶段,让您见笑了。」
她起身收拾餐具,期间祁征并未如他礼貌的谈吐一样绅士地提供帮助,而是与她保持着刚刚好的距离。她有意晾了那堆碗筷半天,他便在一旁安静地等了半日。服务台的小护士探头探脑,不知道他什么身份,但从刚刚的情况看来,她们八卦的苏医生似乎兴趣缺缺,运气实在太差。
「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她最后一次犹豫,祁征面色庄重,「苏医生放心,不论多晚,我都一定随叫随到。」
还有比这更敬业的护花使者吗?
今天是周五,按照医院排班,她上午半天门诊,下午查房。
门诊诊室外面,一早就排起了长队。
有不少是冲着她来的。
她知道,但凡她坐诊,场面就有些失控。
所以她带着两个住院医生,严格按照病情缓急程度安排看诊顺序。
忙到中午十二点,总算没人了。
她下班去职工食堂吃过午饭,本想去办公室休息一会儿,结果护士小张又来喊她。
「苏医生,406 张小琴那的病人,您去看看吧。」
「早上刚做完检查,我等等看,一会儿还要给下午的病人写医嘱。」
「她老公急的,嗯,您懂的。」
张小琴,二十三岁,两周前进院,诊断为缩窄性心包炎,一周前进行的手术,目前各项指标恢复稳定。
心包炎总体并不凶险,而且她的治疗效果也很好。
她带上检查报告,去查了房。
对患者老公梅国政说道:「梅先生,我看小琴状态也挺不错的,您放宽心,等下周一再做个体检,如果没有问题,应该就可以出院回家休养了。」
梅国政:「好的好的,谢谢苏医生。」
下午继续坐诊,一直到傍晚。
本来今天排班到傍晚六点结束,但因为赶走最后一位患者的时候,她发现对方表情不太对劲……
听听,赶走……
搞得像她有多恶毒似的。
结果这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有护士跑来告诉她,麻醉科的霍主任叫她去一趟。
她一脸懵逼地去到麻醉科时,发现医院门口已经堵车了。
……
「苏大夫。」
苏韵收拾好东西,刚推开门,就看到隔壁影像科的霍主任站在门口。
她有些意外:「霍主任,有事吗?」
「麻烦你了,我有点儿事情想跟你探讨一下。」
苏韵算是他们医院的一匹黑马。
她中医科的主任,也是她的导师,总是夸张地说,她是他多年以来唯一的,不以尿酸高低来评价的得意门生。
所以苏韵在医院里走得一帆风顺,年纪轻轻就成了职称中的佼佼者。
意外就发生在几分钟之前,她接到一个电话。
在短短十分钟的通话过程中,她的表情从茫然到惊喜、再到难以置信,最后扬起嘴角、满脸通红。
主任蹑手蹑脚地从门外进来。
看她接了一个电话就决定翘班,还一副恨不得在脸上写「春风得意」四个大字的模样,便立刻替她想好了翘班理由。
绝不是什么,二十斤大米扛回家突发腰伤什么的。
他在肚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咱们医院下周末有个关于『纵膈肿瘤』的医学论坛,国外的医学专家也会通过连线参与,你下周末有时间吗?」
「纵膈肿瘤」这个领域,目前正在蓬勃发展。
难得有对外交流的机会,苏韵自然不会错过。
「我周末要和祁征回家见家长,所以下周周末应该是有时间的。」苏韵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霍老点头,「这个医学论坛是 b 市首富资助的。」
「据说他儿子生病了,想把全国乃至国外的医学专家聚到一起进行会诊,也算是财大气粗了。」
有人因为一掷千金、万人瞩目而高高地站在聚光灯下。
也有人因为看不起病、付不起高昂的医疗费而日日焦虑。
世界真不公平。
苏韵从医院出来。
今年的第一场雪不期而至。
她决定自己开车去消防中队等祁征。
因为他临时接到任务,要晚些才能回来。
消防车闪着标志性的红蓝光回到中队,检查设备的检查设备,洗衣服的洗衣服,兵荒马乱中带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淡定。
直到看到门口站着的女孩,有人跑着去关了闪灯,回来时嘴里还不忘调戏。
「哟,祁征,这是哪家的小美女?」
中队里一直只有一个队长,连个指导员都没有,自然是没有批条的权限了,在其他队员的眼里,祁征请的那几回假明着暗着都是坑的,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要不怎么说伟大呢,这不,上午还检查了商场的消防设施,下午就带着女朋友来了。
队员嘴里叼着矿泉水瓶,好整以暇地看着不知道第几回从门口路过的队长,笑容猥琐。
「我说队长,你那检查商场消防设施的理由也忒假了点吧。」
祁征一言不发的走过去接过苏韵手里的袋子,朝着队员的腿就是一扫,直接把人扫了个趔趄。
队长脸色有些难看,可惜中队里没人会同他共情,毕竟起哄这种事情,往往一回生二回熟。
他们祁征啊,可没少因为苏韵在门口等着的事情而给他们打掩护。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这恋爱脑一上场,简直是无人能敌啊。」
队员捂着胸口的笑了一会儿,当即给隔壁桌休息的队员们递了个眼色。
……
晚上八点半,刚从火场回来的祁征浑身黑一块白一块的,他从消防中队走出来,看见马路对面撑着伞等他的苏韵,忍不住皱了皱眉。
「居然还有认不出我的人。」
他从某个角度来看,似乎还挺高兴。
「说明伪装得成功。」
苏韵一边偷笑,一边快步走到他跟前,因为走得急,脸颊泛着潮红。
十一月份的江城已经带着凉意,她就这么看着他,好像有光芒在她眼睛里闪。
祁征没忍住,弯腰凑近她,在她脸颊上嘬了一口。
苏韵往后退了一步,嗔他一眼:「注意影象。」
她没撑伞,肩膀上落着细细密密的雨丝,祁征没答她的话,只伸手拍了拍她的肩,然后从地上拎起一个袋子。
「车停哪儿了?」
「万达。」
「有点远,我骑电动车了。」
祁征怔了怔:「换了衣服再走?」
苏韵点头:「你身上全是烟熏味儿,还脏兮兮的。」
「话不能这么说,」祁征拎着装衣服的袋子,里面是他熨烫平整的浅蓝色衬衫和黑色西裤,「这是男人味。」
苏韵给了他一记白眼。
他知道她在气什么,他们本来约好了晚上一起看电影,她早早下了班来等他,结果他临时被调去了出警。
这会儿她多半还在生气,所以伞也不给他打。
他也没有伞。
「我给你打。」
她嘀咕着把伞往中间移了移:「剧场想吃啥就自己点,不要指望着我。」
天气冷,她穿着长靴,牛仔裤被塞进了短靴里,上身是驼色的羊绒大衣,配上她原本就高挑的身材,他一时竟有些晃神。
他说:「我都行。」
苏韵拍拍他的肩,自己来撑伞,转身往前走。
她扫了一辆哈啰,「上车,尊贵的祁队长。」
电影是九点的。
从消防中队赶到新开的恒隆,两个人都淋了雨,好在身上都带了伞,淋雨倒是不至于,就是有点冷。
她说看电影冷场的话会很尴尬,所以不大愿意选冷门的科幻片和纪录片,他们挑了一部爱情片,但不巧,是一部烂片。
全场稀稀拉拉坐着十几个人,嘈嘈切切持续半个小时,苏韵终于转过头来,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肘。
「咱们走吧。」
「才半个小时。」
他明明查了攻略的……
「太难看了,我真受不了了。」
「等结束。」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荧幕上,演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她妥协了,微微叹了一口气,重新把目光投在大荧幕上。
散场的时候,影院一片骂骂咧咧。
她撑着伞,问一旁点单咖啡的小姑娘。
「你们这个厕所有没有热水?能不能借一点?」
小姑娘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有的有的。」
她看了看手上装满热水的纸杯,无奈笑笑:「你们消防员是不是都这样?」
如此一根筋。
「不然呢?]
这种一根筋体现在很多方面,比如现在,苏韵撑着伞,路灯昏暗,照在密密麻麻的雨帘里,汇成一池摇曳的光。
也是在这样的雨天,她第一次见到他。
六年前,她在望月路的一家粤菜馆里打工,多雨的三月,一个不经意的回头,撞见雨幕里一条绵延百米的堵车长龙。
声音很小,她当时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对讲机里传来祁征的声音,她才确认,那声「苏韵」不是幻听,也不是喊她的人发出的,而是他的心跳。
千百次训练,把他的胸腔震成了共鸣腔。
在她短暂地愣神过后,他快步走过来,指骨清晰,在她眼前轻轻晃了两下。
「回魂。」
「啊?」
少年举着伞,带点玩味地看她:「知道我的名字,你是不是……对我蓄谋已久了?」
当时他穿着他们统一的黑色作训服,宽肩窄腰,雷厉风行,她也是直到那时才知道,原来相比之下,她引以为傲的八块腹肌根本不值一提。
「一碗菠萝炒饭,不要葱蒜和香菜。」
她当时还在出单机,边点边说:「不是每个人我都记名字的,我们部长都不知道我叫啥呢。」
「我跟别人能一样吗?」
他这人,说不上来的一根筋,他看她,三分不屑七分桀骜,那会儿她已经在店里兼职小半年了,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
敢在店里明目张胆撩她的,他祁征,还是头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