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急诊科
当苏韵看到手术室的灯再度亮起，患者家属脸上的焦灼和担忧一如她十年前在此处看到的那样，清晰而深刻。苏韵停下匆匆的脚步，回过头礼貌地回答：「这里是急诊手术室。」
对方「哦」了一声，与她擦肩而过。
苏韵再度回头，透过匆匆一瞥的背影和隐在岁月里的点滴，记忆被瞬间拉回那个青春洋溢的盛夏。而此时患者的家属在干净整洁的长椅上坐着，她的目光看向手术室亮起的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边的皮包，紧抿的双唇透着无法言喻的紧张和担忧。
时光拉回十年前，她还记得那时的她与对方在时光的裹挟中在此不期然相遇，对方是患者的家属，而她因急诊阑尾炎被室友半搀半拖地送来医院。大概因为是深夜，候诊区的灯光调得昏暗，时间又赶得急，她并没有仔细打量周围。
多年前的记忆在这一刻呼啸而来，她认出了对方——这是祁征的母亲，名字叫梅兰心。
但对方显然并不认识她，也没有认出她——这并不奇怪，就在前些天之前她也像眼下对方一样并不认识她。她跟祁征的母亲梅兰心只在校园里偶有一面之缘。
没想到的是，虽然她与对方素日无交，第一次的深入交流居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而且还是在对方无意识的情况下。
她想起毕业那年，祁征口中的出国进修名额，他父亲想要将此作为条件让她与祁征分手。
她最终选择答应了这件事，但并不是因为这个条件。
其实她早就认出对方的母亲，只不过不在同一个生活圈子里，她没有上前相认。
……
「苏主任！不好了！出事了！」
下午五点，护士小陈气喘吁吁地冲进办公室。
「怎么了？」
「住院部 408 家属说我们医生治疗水平有问题，正在闹事。」
果不其然，又是这个 408！
她是我们胸外科最「难搞」的病人。
上个月，小姑娘做完胸壁重建，麻醉过后，她说自己伤口疼得厉害。
当时值班的住院总解释，这是术后正常的感觉。
可是家属不听，坚持让主刀的她再去看看。
她拿家属没什么办法，只能同意。
其实，这种情况在医院并不少见。
有些稍微条件好一些的病人，总觉得自己花钱了，肯定要得到最好的服务。
稍微有一点不舒服，就要找医护人员的麻烦。
之前，外科的一个同行，就碰到过一家人身攻击的病号。
病人是胆囊结石，在当地医院胆囊切除术后，家属不签字出院，非要医生免费开腹探查。
理由是，他们听说，切除胆囊后，肝脏会有创面，要看看有没有癌变。
同行觉得非常荒谬，嘲讽了几句。
没想到，几天后，这个病号的家属来到他家，二话不说，几棍子把他敲成了重伤，最后被评定为八级残疾……
类似的新闻，在业内其实不罕见。
从那以后，不管多忙，病号只要想找她，她都尽量去一次。
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短暂休息。是一条来自祁征的信息，她眉头一皱，因为最近两人的关系稍显紧张。
【祁征】: 「苏医生，你那边情况怎样？听说你今天有好几个手术。」
【苏韵】: 「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你妈妈刚到我这里来了，说是来看你舅妈？」
【祁征】: 「对，舅妈生病了，妈应该是去照看她的。舅舅那边有什么情况吗？他声音大，但心地不错。」
【苏韵】: 「没什么，我看他挺精神的。别担心。」
忽然，医院的紧急铃声响起，苏韵立刻站起身，眼神变得坚定。她回了一条信息给祁征后，迅速向急诊室奔去。
【苏韵】: 「有紧急情况，我先忙了。我们周末再说。」
当她穿过医院走廊时，不经意间听到几个护士提起祁征的母亲，说她看起来似乎有些心烦意乱。苏韵心中一动，她总是敏感地捕捉到可能影响到她和祁征关系的细小变化。
苏韵的身影匆忙消失在走廊拐角，留给世界一个疾驰的背影。走廊里的灯光忽明忽暗，使得她的身影看起来更加飘忽不定。她知道，作为医生，每分每秒都与生死紧密相连，现在不是深究自己感情问题的时候。
急救室的门沉重而冰冷，一如她此时的心情。作为一名医生，她习惯了处理各种紧急情况，但在感情世界里，她却显得有些迟疑不决。祁征的信息让她心头一暖，但随之而来的是对两人关系更深的担忧。
手术室内，苏韵换上手术服，她的身影在无影灯下显得愈加孤单。她向来对工作持有认真负责的态度，这也是为什么她在医院里得到「拼命三郎」这个并不雅致但充满敬意的绰号。但最近，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容易被一些小事触动，比如现在，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仿佛在搜寻某种力量，某种尚未明确的支撑。
她做了个深呼吸，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即将开始的手术上。无菌手套下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可能决定生死，她不能让任何事情分散自己的专业注意力。
几个小时后，当她从手术台上走下来时，已经是夜幕降临。医院里的人流比之白天少了许多，但那份特有的紧张气息没有丝毫减弱。
苏韵踏着流畅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仿佛刚才病房里的激烈争论从未发生。她的心里明白，无论多么复杂的情绪，都不能影响下一位患者得到的关怀。
刚坐下没几分钟，一个轻快的敲门声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苏医生，有份东西要给您。」陈琳的声音伴随着一面红包出现在门口。
苏韵微微皱了皱眉头，她已经猜到了里面可能是什么，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她接过红包，淡淡地看了一眼，然后递还给陈琳。
「是408病房的家属送来的吧，我记得昨天他们因为误会激动了一些。将这个充入张小琴的住院费里，如果出院时还有剩，就原数退回去。」
陈琳点了点头，她对苏韵的处理方式既赞同又佩服，总能在尊重患者情感的同时，保持职业的界限。
「知道了，苏医生，您放心。」陈琳答应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苏韵重新坐下，她拉开抽屉，整理了一下那些杂乱无章的医疗记录和手术报告。她的目光严谨而细腻，她需要的是准确，而不是无用的感激。
窗外有风吹过，室内的空气随之流转，苏韵抬头望向窗外，大楼对面就是市中心的繁华景象，但在这孤高的办公室里，却仿佛与世隔绝。
她突然有些累了，这种沉默的累，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心灵的。也许，她真的需要什么来打破这份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