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召
大启,诏狱。
片片雪花被冷风裹挟着进来。
两个锦衣卫慵懒地瘫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个粗碗,碗里盛着有些温热的浊酒。桌上,是一翁烫好的酒,冒着袅袅热气。
他们喝的眼神已经迷离起来,随手捻起一粒花生米,说不出的惬意。
诏狱四面透风,入冬以来,像这样的值夜光景,他们都是这般靠着小酒度过。
三巡过后,夜还很长,酒却没了,从窗缝来北风却更加大了。
年轻一些的锦衣卫打了个激灵,抬着昏暗的灯盏就慢慢朝小公爷的牢房靠去。
此时王璋面前,摆着一壶用瓷瓶装着的烈酒,还有几碟精美的小菜。
年长一些的锦衣卫揪着他,低声呵斥道:“刘宝,你不想活了!还敢打小公爷酒菜的心思”
名为刘宝的锦衣卫撇了撇嘴,不以为然道:“还小公爷呢,似这等聊猫逗狗之辈,在孝期逛花船,又被十三爷逮个正着,说不得明天就是一个庶人了。”
“那你大可一试。”年长者见他言语放肆,不再劝谏,转身又回到桌前坐着,嘿嘿冷笑道:“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刘宝略显迟疑,就那么僵在那里。
“有旨意!”外面突然有人高声喊道。
两个锦衣卫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了下去。
一阵脚步之后,梁十三才姗姗而来,“陛下口谕,急召小公爷入宫觐见。”
这二人不敢怠慢,连忙领命便去开了牢门,“十三爷,需要给他上镣铐吗?”
“你说呢?”梁十三怒目一瞪,吓得两人再不敢多言片语……
诏狱的走道漆黑一片,王璋悄悄问着前面领路的锦衣卫,“梁千户,陛下为何现在召我?”
“哎呦我的小公爷,圣上之心,岂是我等可以随意揣测的,以后这样的话休要再讲。”梁十三连走路都有些趔趄。
王璋收起了心思,慢慢朝外走去。
到了外面,早有等好的一顶轿子立于风雪之中,梁十三悄声道:“小公爷莫怕,从咱们诏狱里出来的,哪个不是站着进,躺着出,似小公爷这般坐轿子出的,我倒还是第一次见。”
王璋心里愈发迷惑:印象中自己跟当今圣上好像没半毛钱的交情,难不成?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不对,父亲已死,皇上没理由这般对我啊。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坐进了轿中,心中默默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八个壮汉抬着轿子一上一下,渐渐隐于黑夜之中。
……
启皇宫分为东西南北四门,皇帝十年未上朝,久居北苑,所以轿子在东阳门的下马碑便已停下。
下马碑上刻着“官员人等至此下马”的字样。
早有一个中年模样,端着拂尘,头戴一顶棉帽的红衣太监在碑旁等候。
刚一落轿,那内官便迎了上来,满脸堆着笑,忙不迭将轿帘掀开,扯着尖细的嗓音说道:“小公爷,小公爷,可把您给盼来了。”
王璋没见过这人,心里有些没底,但还是走了下来,问道:“公公这是?”
“害,头一遭见小公爷,心里欢喜异常,倒忘了做个介绍,咱家乃司礼监掌印太监,张忠。”那太监仍是一脸笑模样。
“原来是张公公,失敬失敬。”王璋微微点头行礼,突然想起好像听说过张忠这个人名,乃是当朝十二监的首席太监,被其他太监称为“老祖宗”,日夜陪伴于陛下身边的得力人。
便又微微躬身,接着道:“早听过公公大名,今日一见果真传言不虚。”
这下倒把张忠说的心里犯嘀咕:往日里送来的情报,都说这小公爷是一等一的纨绔,怎么今日一见,偏又是个文绉绉的模样。
但他仍是挂着笑道:“小公爷英姿,倒叫我汗颜了,咱们也别光在这杵着了,陛下还等着呢。”
说完,从怀中取出一道符牌,上面依稀写着一个“上开”等字样,交由侍卫处,那边拿出另一道符牌一对,确认无误后,便将城门打开了。
张公公笑道:“秦统领,你看咱家都站在这儿没有动过,还这等小心。”
那检查符牌的侍卫统领,手持一柄长枪,腰间挎着一柄长剑,甲不离身,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眸,回笑道:“张公公,你我都是在宫里当差,自然要小心万分。”
张忠打着哈哈,便引着小公爷进了皇城。
一进皇城,给王璋的整个感觉就是大,不过确实亮堂,四五步外就要设一个灯笼,有专门的太监值守;大道上铺着整齐的地砖,一直朝前延伸,看不到终点,左右有琉璃照壁,宝石嵌在其上,隐隐发光,足显奢华。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北端的内廷,王璋来不及感叹皇城之大,张忠就指着前方的门开口提醒道:“小公爷,过了这道门,便到了内廷,可要注意一下形象。”
王璋心里明白,可刚才诏狱之行,自己身上的银子早就散了个一干二净,想了想,便扯下了自己随身携带的暖玉,悄悄递到张公公手中,“在下愚钝,还望公公多指点一二。”
张忠接过暖玉,本就咧着的嘴更加合不拢了,故作讶然道:“呀,小公爷,这是做什么,身为陛下臣子,食朝廷俸禄,已经是够开销了。”
嘴上虽是这般说辞,但也没有丝毫将玉佩递回来的心思。
王璋却笑着说道:“今日是我第一次进宫,有些宫里的规矩还是想请公公给我讲讲。”
“好说好说,小公爷今日蒙圣上召见,说不定以后我们打交道的地方还多着呢。”
张忠带着小公爷过了那道门,指着前面的几座大殿道:“这就是内廷的三宫六院,稍里一些的便是后妃所居住的地方,外男不可入,最北端单独围了起来,名为北苑,陛下平日里都住在里面的‘观道宫’内钻研道法。”
“见了陛下后,要先请安,不可直视,回皇上话时,需要弯着腰微抬下颚。”
王璋心中隐隐有些期待起来,平日里都是看电视剧,今天可算是沉浸式体验了一把。
等他再往前看时,最近的那条路上,已经有眼尖的扫雪太监跪在了地上。
紧接着远远近近正在当差的太监宫女都一齐跪了下来。
雪地里,台阶上,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