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朝闻录（三）
她抱着两本书冲到江浅房间的时候，夜幕已经彻底降临。
江浅在昏昏欲睡中被吵醒，不等骂人就被萧潇按着双肩用力摇晃了起来：“醒醒，醒醒，快醒醒！”
“放放放……快放手！”江浅被她摇得头晕眼花，一个响指点起烛火，没好气的道，“大半夜的干什么！”
“师祖！”萧潇直接翻到那一页，惊呼，“师祖，我师尊……他是光华王朝的皇子啊？”
江浅皱着眉，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到底在说什么，只是瞥见她手里那本《朝闻录》，笑道：“你竟然喜欢看这种闲书？”
萧潇狡辩道：“《朝闻录》才不是闲书，老少皆宜，童叟无欺。”
江浅打了个哈欠，道：“这上面很多乱编的故事，你要学历史，就去看正史，别看这种小道传闻。”
“正史不敢写。”萧潇理直气壮地反驳，将那边《凯旋王府·时公录》一起塞给他，“我两本都翻过了，正史什么都没说。”
江浅的目光赫然紧缩，睡意全无。
他轻轻地翻着，看着上面熟悉又遥远的名字，低道：“什么叫没说？这不是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萧潇凑过去，低道：“师祖，这上面是真的吗？”
说着她小心地将手指落在那行“赐死”上，自己反而比江浅紧张一万倍。
江浅翻了个白眼，面不改色地回道：“是真的。”
萧潇倒抽了一口寒气，连续后跳了三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江浅好笑道：“怎么，这表情什么意思？”
“师祖……”萧潇努力保持语气平稳，上下打量着他，忽道，“师祖，您贵庚？”
“贵庚？”江浅先是一愣，随即掰着指头认真算了算，越算眉头皱得越紧，回道，“记不清了。”
萧潇提醒：“师祖，你什么时候飞升的？”
这个时间江浅还是清楚记得的，回道：“二十八岁。”
萧潇又窜回他身边，问道：“可是史书记载，你十八岁的时候就被赐了毒酒自尽啊……你没死？”
江浅哈哈大笑，拍着她的脑袋道：“你傻不傻，不会装死吗？”
萧潇一怔，狐疑回道：“他们没检查？”
江浅瞄了一眼书上的那行字，神色似乎并没有什么波动：“我好歹也是个功臣，他总不能杀了我之后再捅两刀吧？”
他冷哼一声，继续往后翻，翻着翻着，眼底的眸光就变得锋芒起来：“后世对老爷子的评价真是太高了，其实他特别犟，犟得像头驴。”
“那是你爹啊。”萧潇偷笑提醒，“哪有儿子骂自己亲爹是驴的？”
半晌，她听见一声讥笑：“大哥，二哥，三姐，四姐……呵呵，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说完这句话，他忽然愣了一下。
这短暂的死寂，空气分外窒息。
然后，他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苦笑：“罢了，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他扔掉那本《凯旋王府·时公录》，然后开始翻阅《朝闻道》。
萧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两本书：“真的是因为杀了宠妃吗？”
“贱人。”江浅垂目，即使看不到眼睛，萧潇也能感觉到凛冽的杀意。
她心中奇怪，江城主虽然嘴贫，但很少如此直截了当、毫不犹豫地爆粗口骂人。
她张了张口，感觉自己不该再细问。
然而江浅主动说出了原委：“那贱人为了帮儿子夺位，先后杀害皇后和皇太子，如此妖妃怎能不杀？”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十七从小体弱多病，皇后为了保护他，派人将他送到灵麓山修行，那妖妃还不满足，屡次动手，最后只得送去了帝王谷。”
“十七……”萧潇惊呼，“师尊？”
江浅轻笑：“我娘年轻的时候，和时任谷主是生死之交，皇后娘娘去求我娘，这才平安护送十七到了帝王谷。”
萧潇咽了口沫，似乎明白了刚才那重重的一巴掌究竟为何要扇。
江浅继续往后翻，萧潇憋不住好奇，问道：“师祖，那只大妖真是师尊杀的？”
江浅龇牙笑了下，看着书中那番惊天动地、翻江倒海的描述，回道：“杀了一半吧。”
“一半？”萧潇不解，“什么意思？”
江浅回忆道：“那只大妖从哀塔山出世，掠过十六座城市，最后在帝都太曦城上空被十七拦截，但是它比一千八百年前的九头蛇凶狠得多，凡人之躯如何对抗？于是十七边逼边引，终于将它引到灵麓山，借助天地神力化作枷锁困住了大妖，大妖殊死反抗，他也已经筋疲力竭。”
“后来呢？”
江浅托腮看着她，一直在笑：“后来天帝巡游四海八方，恰好路过灵麓山，顺手将垂死的大妖收服了。”
“啊？”萧潇不可置信，“那只大妖……是天帝收服的？”
“恩。”江浅给了她肯定的回复，“所以我才说杀了一半，不过没有他，太曦城肯定是要被血洗了，后世百姓敬仰他也是应该的。”
萧潇的心脏“咚咚”直跳，似乎猜到了后面的事：“书上说十七皇子坠崖，生死成迷，找了一年毫无踪迹，只能当作他已经死了，最后举国丧吊唁，他没死……是被天帝救走，成仙了？”
江浅点头：“不错。”
萧潇“哦”了一声，半晌，又奇怪地打量着江浅：“那你呢？你十八岁假死，二十八岁成仙，这中间的十年做什么去了？”
“少管闲事。”江浅不答，将《朝闻录》轻轻拍在她脑门上，笑骂道，“大半夜你闯进男弟子的寝舍，传出去还有没有点规矩了？快滚回去睡觉。”
没等萧潇死皮赖脸地多问几句，又是一个轻轻的响指，直接把她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