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哀塔山(四)
他走在前面,能在每一片雪花中看到康俊的脸。
时而微笑,时而木讷,时而又龇牙咧嘴。
雪花晶莹剔透,但风中却有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
江浅把玩着那块玉佩,不知不觉就将自己变成了慕颜的模样,又道:“你每个徒弟都有这么一块玉佩吧?”
风涯没有回答。
江浅边走边道:“玉佩上封印着你的神力,只要不闯大祸,即便是入了邪道,也能庇护他们平安了。”
风涯还是没有回答。
江浅回头,嘀咕:“你以前也不这么沉默寡言啊……”
这句话还没说完,他的瞳孔赫然紧缩,提高了警惕。
不见了?
他无非是感觉自己刚才的话有那么一点惹对方生气,于是便加快了脚步免得挨骂,怎么一扭头,风涯不见了?
正在此时,大雪地里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
江浅寻声望去,只见雪花渐渐堆积成人的模样,还抬着一鼎红色大花轿。
这大花轿的帘子上用蓝线绣着云纹,是天玄宗弟子爱用的图腾。
这列人马吹吹打打,一阵冷风吹过,轿子一侧的帘子也被掀起。
他好奇地望了一眼,结果轿子里没有人。
江浅狐疑,忽地感觉手腕被什么东西抓住。
那是一只冰晶手,一瞬间让他有种刺骨的寒冷。
但他没有反抗,而是任凭那只手拉着他走向了大花轿。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风过之处冰晶再次凝结成一只手,为他拉开了大花轿的帘子。
江浅笑了笑,他还在想要怎么把雪姬勾引出来,结果雪姬被他幻化的“慕颜”蒙了眼,反而主动现了身。
这画面他不陌生,当年慕颜出嫁之时,天玄宗的两大天才喜结连理,自然是邀请了各大宗门和修仙世家前来赴宴。
那些人有的带着道行尚浅的徒弟,有的带着根本不会武功的家丁,若是让他们爬灵麓山,那和要了老命也没有什么区别了,于是喜宴就设在灵麓山下的梵天城,距离他的地下黑市不过几步之遥。
和寻常女子不同,生性爽朗的慕颜并未待在新房之中,而是亲自来了喜宴上给各位道友敬酒,之后才回天玄宗洞房花烛。
他见过那鼎大花轿,轿夫也是慕颜的同门,脚下生风,一路火花带闪电地从众人的喝彩声穿过。
当时也有一阵风吹起帘子,慕颜戴着红盖头,明明看不见脸,他却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很幸福。
那晚风涯难得的留下来陪他喝了酒,等到后半夜他醉意朦胧之时,风涯的脸色一瞬惊变,来不及解释就拉着他去了天玄宗。
他们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一地狼藉。
新房的屋顶都被掀翻,红喜字,红灯笼全碎成了废渣,糕点、水果和美酒散落在地,踩得稀烂。
雪和血混合在一起,一半炽热,一半冰寒。
天玄宗的弟子一个个目瞪口呆,不及禀报,一束剑光将天空劈裂。
还穿着红嫁衣的慕颜杀红了眼,追着仓皇逃走的康俊瞬间消失在众人眼中。
他们当然是立刻追了上去,但雪妖的法术迷惑了视线,直到三天后,他们才在息风城外的哀塔山发现了一个人站立雪中一动不动的慕颜。
她还是穿着那身红嫁衣,只是从头发到肩膀,被洁白的雪花覆盖。
血滴在雪上,像一朵朵艳丽的花,刺目。
“阿颜……”风涯低声,被徒弟身上浓郁的妖力惊住,连声音也罕见地颤抖,“你做了什么?”
慕颜僵硬地扭头,一双眼睛空洞无神。
不用她回答,两人心照不宣地明白了一切。
江浅捏了把冷汗,只敢用余光偷偷瞄向身边的风涯。
吞噬妖物不仅违背天规,也是修仙大忌。
他是师父,就算要当场清理门户也不过分。
慕颜笑了笑,倾国倾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凄凉,跪地道:“弟子不肖,请师尊责罚。”
慕老三是天之骄女,这一跪,或许真的是把风涯的心跪软了。
虽然并不妨碍他事后连骂了慕颜三天,但到底没有再追究,只是走上去,将无声流泪的徒弟搀扶起来。
想到这里,江浅在大花轿里无声勾着嘴角笑了,轻声道:“她像是能这么温柔坐着不动的人吗?她若是这么温柔,当年也不至于独自杀入息风城,非要找你们报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