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追妖（三）
夜深人静的夜晚，江浅飞到一处山头，终于从这具僵硬的身体里挣脱出来。
他拎着萧潇放到树下，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惊呼：“喂，没死透呢！要不再抢救一下？”
话音未落，他就被树上一个果子精准地砸了脑门。
江浅也不生气，抓住果子就啃了起来：“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
树枝上坐着一个人，黑发白衣，标准的神仙范。
风涯摘了一片叶子，随手扔在萧潇的额心，神力化作一道光，直接贯入了体内。
“咦……”江浅鼓着腮帮子，“早说嘛，我以为你放弃抢救了呢。”
“等你来抢救，坟头草都要五米高了。”风涯冷声接话，“三天前被毒死了。”
江浅纠正：“没死，别乌鸦嘴。”
“我护着她的心脉，发现魂魄正在飞速远离，一路追出，最后也只抢回来三魂，剩余七魄不知所踪。”
“哦？”江浅一惊，“人死灯灭，魂魄不去轮回，去了哪？”
风涯如法炮制纠正他的话：“没死，别乌鸦嘴。”
江浅翻了个白眼，瞥见风涯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也不是什么很厉害的手段，一杯毒酒而已。”
“所以你就把我抓上去了？”江浅啧啧舌，回忆道，“那天是卢老爷千金结婚，一桌子美味佳肴还有上等的好酒，我喝得醉醺醺才躺下准备睡觉，睁眼就被你抓进了棺材里。”
风涯打断他：“我拦着附近的鬼差问了一番，才知道她是被同门陆远哲毒死的，又怕他狗急跳墙破坏肉身，这才把你塞进去，让你好好躺着看戏，非要跳出来诈尸。”
“那我还是歪打正着立功了嘛。”江浅小声辩解，一瞬间，眼底寒光闪现，“陆远哲身上的妖力是一千八百年前祸乱仙瑶的那只大妖？”
“应该不错。”风涯也是眸光雪亮，“我以为只是同门恩怨，没想到还有阴谋，当年被它逃走，难道还想卷土重来？”
江浅心神不宁地啃着果子，那段黑历史，他是真心半个字也不想再提。
想当年，他也是正儿八经的神，名号“时浅”。
一千八百年前，天帝把他喊到面前：“大妖出世，祸乱仙瑶，你且去诛妖，平定天下。”
他就这么来到了仙瑶古国，摇身一变成了监星台的司命大人。
但他很快发现那只大妖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那是仙瑶皇室为了征战邻国，暗中抓捕了无数普通人血祭招妖。
如此腐败，早就没救了。
他本该按照天帝命令诛妖，但一时气急，袖手旁观。
大妖现世的那一天，他姗姗来迟，在帝都太曦城和大妖恶战，虽然勉强战胜，最终还是让它逃走。
回到天界之后，天帝大发雷霆，质问他为何违命。
以他的性子，自然是要为自己辩解的，铿锵有力地问道：“皇室腐败，为神者，为何要救？”
天帝严厉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仙瑶尚有十年国运，你不该与天命抗衡。”
这话一出，他更是生气：“仙瑶皇室血祭百姓，意图侵略扩张，再给他们十年国运，又会有多少人死于战乱？”
“大言不惭！”天帝震怒，“帝都一战，死伤十万，他们本该还有十年寿命，你拿什么弥补？”
他终于无言以对。
天帝一字一顿说出了对他的处罚：“十万人，一人十年，罚你入堕神塔反思一百万年。”
众神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开口。
一百万年，对天帝而言或许弹指一瞬，对他这种小神而言，那跟天塌下来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他据理力争，想给自己求个情，谁料天帝越听越气：“还敢狡辩，双倍处罚。”
他眼前一黑，撸起袖管恨不得冲上去干一架。
可惜他的想法还没实现，锁神扣已经洞穿了仙骨。
在被关入堕神塔的最后一刻，他听见了自己的最终刑期：“以下犯上，十倍处罚。”
一百万年变成了一千万年，时浅变成了阶下囚，也变成了天界的笑柄。
毕竟和天帝顶嘴的神仙不少，但撸起袖管想干架的，也仅此一人了。
堕神塔是一座倒立的塔，建在天渊深处，以天帝神力形成屏障，坚不可摧。
直到三百年后，风涯追着一棵灵药误入了天渊，不知怎的就挖坏了一片墙角。
他终于逃出了堕神塔，狼狈地坠入人界，正好掉在一条大江旁。
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天界的时浅不复存在，唯有逍遥人界的江浅公子。
时过境迁，他都要忘了那只大妖的事情，居然在这种时候忽然冒了出来。
江浅转向萧潇：“这小姑娘什么来历？”
风涯摇头：“那天她御剑飞过，不慎砸在了我眼前，即是有缘，我就收了她做徒弟。”
江浅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这是第几个摔下来的了？一个个全走了狗屎运。”
风涯没有理会他的玩笑：“那年她十五岁，御剑都学不好。”
反正都已经要死不死了，江浅直言不讳地道：“她本来就没有修仙的资质。”
“先天不足。”风涯如此回答，翻掌露出被法术保护起来的三魂，“看，魂魄上全是冰裂之纹。”
“冰裂之纹，是魂魄曾被重创的表现，这小徒弟前世招谁惹谁了？”
风涯将三魂递到他眼前：“你再仔细看看。”
他伸手一摸，脸色“唰”地就阴沉下去：“这道冰裂之纹是一千八百年前留下的，她到底是谁？”
风涯小心地将三魂收好：“我早就发现她的魂魄伤得很重，但她活蹦乱跳的，我总不能真的抽出来一探究竟，所以才将随身玉佩送给她，没想到引来陆远哲嫉妒，甚至被大妖蛊惑险些杀了她。”
“活蹦乱跳”这四个字落在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身上，属实让他苦笑摇头，叹道：“魂魄分离，时间久了真的救不回来了，得赶紧追回来才行。”
追魂之术不难，但违背天规。
天地万物，皆有属于自己的精魂。
若是以追魂之术细探究竟，那就能看到前世今生，甚至能窥探天命，但稍有不慎，便会灰飞烟灭。
当然，追魂之术并不是因为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被封禁，毕竟能达到窥天命境界的神明，屈指可数。
修行的境界不同，时常就会造成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
往大了说，若是有仇，便可以利用此术追杀仇家到天荒地老。
往小了说，闲在家里抠鼻屎的画面也会不慎暴露。
没有哪个神仙愿意自己的丑相被人看见，于是“追魂之术”不负众望地被天帝列为了禁术。
他本来就是堕神塔的逃犯，身上还背着一千万年的刑期，犯天规……犯就犯了！
法术的白光从他指尖溢出，转眼就将仙瑶全貌浮现在眼前。
风涯将三魂置于其中，魂魄可以相互吸引产生共鸣，一道淡淡的白光亮起，像一条线，延伸到远方。
“这是……”江浅眉头紧蹙，“是非之地呢。”
白光的尽头在仙瑶的最北面，名为月海。
水有聚阴之力，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流传起对月祈拜就能助长功力的说法，于是乎那些妖魔鬼怪趋之若鹜，将月海变成了妖魅横生之所。
风涯想了想，拖着三魂递给他：“月海有很强大的瘴气，想要准确知道她的七魄去了哪里，只能过去一探了。”
“干嘛？”江浅头皮发麻的看着他，不接。
风涯指了指树下昏睡的小徒弟：“你进去。”
“啊？”江浅的头摇成拨浪鼓，“不要。”
风涯冷定回道：“只有把三魂一起带过去，才能以共鸣之声找寻七魄的下落，况且魂魄长时间离开身体会有损伤，你收着一起进去。”
江浅黑着脸，想找理由拒绝的时候又听见一声轻叹：“若真是那大妖，这次总不能让它跑了吧？”
他咬咬牙，只能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