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替死鬼（三）
隔着一条街都能听见阿梅的哭喊声，江浅凑过去，发现竟是左邻右舍的女人们在忙前忙后。
他混在人群里，听见男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原来珈蓝城在二十年前曾发生过一次大地震，东子和阿梅的双亲都在那场天灾中遇难，两人是从小就认识的邻居，一下子成了孤儿，靠吃百家饭平安长大，去年才成了婚，今年就出事了。
身边的老人家连叹了几口气，拄着拐杖用力跺着地面，骂道：“真是老天爷没眼啊，这俩孩子好不容易苦尽甘来，结果、结果又发生这种事。”
有一个中年男人皱眉道：“我早上才见着东子，说是要去飞雁山打猎给媳妇补补，这肯定是没打着猎，所以下河捞鱼出了意外啊。”
又有人接话：“东子是个好男人啊，前几天还请了大夫给媳妇看身体呢！”
一说到这事，中年男人忽然想起来什么，低呼：“我说……东子媳妇才五个月吧？我昨天见着她的时候，她还跟我打招呼呢，怎么看也不像是要生的样子啊。”
旁人也纷纷道：“对啊，她下午在院子里晾衣服，东西掉地上还是我路过帮忙捡的。”
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
女人生孩子，他们两个大男人实在不方便进去细查。
忽然，又是一声惨叫从家中传出，紧接着是孩子的啼哭。
不等围观的人松口气，赵婆满手是血地冲出来，大喊道：“热水！快去多添点柴继续烧水！”
风涯不动声色地捏合五指，江浅知道他的在检查附近有无邪祟，问道：“如何？”
风涯的脸色有几分阴霾，低道：“来晚了。”
江浅叹了口气，就算是水鬼抢了阿梅腹中孩子的投胎机会，只要他平安出生就是人，要罚要责，那是以后阎王爷的事，他们不能越俎代庖。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摇摇头准备离开。
一转身，江浅差点和什么人撞上，连忙退了一步。
“孩子在哪？”带头的是个年轻男人，直接推开众人踏入了小院，对着里面高喊，“快，把那孩子拿出来！”
江浅止步，又跟了回来。
这队人虽然穿着黑衣，但一看面料就很昂贵，胸口绣着紫荆花暗纹，领口、袖口则是暗青色。
这些年不知道受什么风气影响，修仙的宗门也好世家也罢，都不约而同的偏爱白仙飘风格的校服，仿佛看起来仙气十足，自己就真的能得道成仙了一样。
只有珈蓝沈家与众不同，以黑色打底，象征神秘和未知，辅以青色，代表天人合一，再点上紫色，则又平添了几分尊贵和庄重。
可惜这群人说话做事的风格，属实是浪费了这身意义非凡的校服。
赵婆慌忙拦住众人，道：“不能进去啊，阿梅是难产，满屋子都是血还没收拾呢，你们一群男人……不可啊。”
年轻人冷道：“你们看不出她生的是个妖孽？”
这句话一出口，再加上之前的反常，立刻就有人跳出来道：“妖孽……对啊，那孩子才五个月，怎么可能出生？一定是被妖孽附体了！”
年轻人又道：“眼下正是旱季，要说是在别的地方淹死还情有可原，清安河那点水势怎么可能淹死人？”
又有人附和道：“沈公子说得没错，清安河眼下水才没过膝盖，根本淹不死人啊！”
众人纷纷道：“赵婆，那孩子呢？”
不等赵婆回答，小兰从房间里冲出来，慌慌张张地哭了起来：“赵姨、赵姨不好了，阿梅大出血止不住了，孩子、孩子……”
众人抢问：“孩子怎么了？”
小兰苦道：“孩子没气了！”
这本是件伤心事，但围观的人反倒一个个拍着胸脯松了口气，道：“小兰，那孩子是个妖孽啊！”
小兰大吃一惊，年轻人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唰”的一声抖亮剑光，将整个院子笼罩起来。
跟着他一起来的沈家弟子招呼道：“诸位，到我们身后来，那妖孽出来了！”
众人三步并作两步躲在他们身后，江浅和风涯也装模作样的跟上。
死婴从房间里手脚并用地爬出来，体型看着和普通婴儿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一双充血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沈公子，忽地闪电般跳起来，就近抓了赵婆，小手狠狠地掐住了对方的脖子，骂道：“沈青霄，你太过分！”
“哦？”听到这个名字，江浅终于认出来这个人，“沈家大公子呢。”
沈青霄冷笑：“你盘踞在碧波湖，害了多少人命？”
提到碧波湖，周围人群小声道：“碧波湖……在飞雁山下啊，去年就淹死了三十几个人呐！”
死婴咯咯笑着，那笑声宛如生锈的铁剑摩擦，让人不适：“我好不容易找到个替死鬼，你非要多管闲事！”
沈青霄挥剑：“少废话。”
这一剑，精准地刺中死婴的脑袋，他还能游刃有余地将吓呆了的赵婆一把抓住护到身后。
死婴摔在地上，小小的身体还在挣扎扭动。
沈青霄二话不说，又是一剑刺穿心脏，然后用剑尖挑起。
随同的沈家弟子连忙拿出紫砂蛊，打开盖子将死婴放进去。
沈青霄擦了擦剑身，对众人礼貌拱手：“诸位请放心，此邪祟已经被我收服。”
众人夸赞不断，沈青霄也随后离开。
两人趁乱在院子里检查了一番，江浅弯腰摸了摸死婴留下的血渍，道：“他要是找个足月的孩子，大概就真的能活下来了，现在强行催生体弱气虚，自然会死。”
风涯托着下巴沉思，疑惑道：“碧波湖的水鬼，为什么会在清安河里淹死了东子？”
江浅回道：“东子早上去飞雁山打猎，碧波湖又在飞雁山下，被水鬼缠上了呗。”
风涯瞪了他一眼，道：“你猜它为什么叫水鬼？”
江浅挑了挑眉头，道：“当然是因为它是水里淹死的。”
风涯点头，提醒道：“水鬼上不了岸，否则它随便爬上来把路过的人拉下去不就能找到替身？”
江浅这才注意到盲点，随手拉了个大爷问道：“老人家，碧波湖离这远吗？”
“外地人？”大爷正准备回家，被他拉着又停了下来，“不远呐，清安河就是碧波湖的支流，很近，从城南出去不久就能走到。”
江浅谢过人家，回到风涯身边，道：“那就是从碧波湖一路跟着东子，直到他下河捞鱼才找到机会。”
风涯接道：“这水鬼之前杀了三十多个人也不去投胎，应该不是在找替死鬼。”
江浅目光紧凝：“不是找替死鬼投胎，那就是吃魂修炼！”
风涯不由自主地看向沈青霄消失的地方：“清安河从珈蓝城穿过，河水灵力逼人，若非那只水鬼吃了魂魄修炼功力大涨，肯定也无法在清安河动手，不过，沈青霄怎么会知道此事？”
江浅笑道：“说明这只水鬼就是他打伤的，跟着气息追踪，就能查到水鬼投入了阿梅的肚子。”
风涯又道：“若是投胎成人，那就只能等阎王爷来定罪了，可我看他刚才那副模样，就算婴儿不死，他也是要下手杀的。”
江浅抓着后脑道：“倒是很像他们家的风格了。”
“走。”风涯一把拉住他，“跟着沈青霄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