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事了
黑水河中，河神府赫然矗立，却也寂静无声。
一道水幕将河水阻挡在外，谁也未曾想到，一个久居于此的河神，府邸却是无水之地。
天下江河之神多是河中妖怪，又或者已经死去的鬼怪。
居住的府邸有水与否，其实没什么太大区别。
三公主眸光微动，视线从一颗颗明珠上掠过，那被黑水包裹着的府邸，却是异常的明亮，却也清幽。
心下想着，这位老先生，还是保留着生前的习性，一点不变。
“老前辈，舍弟昔日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我在这里代他赔个不是，实在抱歉！”
东海三公主看向亭间独坐的老人，轻声开口道。
说完向其深深一拜，老人既未挪动身形，也未开口应声。
三公主脸色未变，见其坦然受下，她心也稍安。
要是直接闭门送客，那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先前小鼍龙派夜叉送了请帖至西海时，恰好她们都在，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凑巧赶过来。
有些事情可大可小，小鼍龙年纪小，做事不周到可以理解。
她却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当不起当不起，这小家伙来此当值，也是龙王的意思，说起来，倒是我触犯了规条，哪里敢让三公主赔礼道歉！”
老人说着当不起，只是屁股一动不动，好似粘在石凳上一般，就是不起来。
一双眸子更是平静如常，不苟言笑。
三公主闻言苦笑，心中无奈，知道老前辈对他们多有埋怨。
这黑水河界，算是老前辈的根基所在了。
自家叔伯随便找个借口要他离开，确实不太妥当。
又让小鼍龙占了人家的水府，要是细究，这已经是结怨了。
有些事情太过复杂，本就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不管怎么说，他们在这件事情上不占理。
“前辈，你与我父王那一辈的恩怨，小女子无法说什么是非对错，也没办法去掺和，今天前来，也只是替舍弟赔礼道歉……”
三公主上前，主动为老人添酒，再次浅笑道。
“再者，就是多谢前辈救了小鼍龙一命，以他的性子，要是前辈不插手，他今天怕是性命难存！”
说着她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这般举动让老人微微诧异，只是也不再摆那生人勿近的架子。
身子微微向前靠了些许后，这才再次看向这位东海三公主。
“哪里敢让三公主道歉，那小龙王爷没一鞭送老朽归西，我已经是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
老人抚须长叹道，说的好像他差点就被小鼍龙一鞭打死了一样。
同时悄悄观察着这位东海公主的反应，见其不恼不怒，老人心下便少了些滋味。
“舍弟鲁莽，等舍弟受罚之后，我会亲自带他来向前辈赔罪！”
三公主言语间，便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大有自罚三杯的架势。
“等等，你这是赔罪还是瞅上老头子我的酒了，给你喝两口够意思了，咋还续上了！”
老人皱着眉头，看着眼前姑娘这般喝酒，故作姿态道。
将酒瓶连忙揣自己怀里，他虽说不上嗜酒如命，可也是一大爱好。
这女娃喝着直皱眉，压根就品不出酒的美来，他顿时就觉得自己这酒被糟蹋了。
“你们老一辈不是个东西，可这小辈都还凑合，我做事，也只是为了让我自己舒坦，所以这感谢，大可不必！”
老人摆摆手，淡淡说道。
眸光晦暗不定，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与其说他跟龙王斗了一辈子，不如说是与这天下江河，与水斗。
只是老龙王是个管雨的，他才一直跟其斗来斗去的，有事没事便骂上两句。
如今倒好，他也成了管水的，一样变成了那些人口中唾骂的无用之神。
自作自受，这也算遭了报应！
“行了，这歉也道了，感谢的也感谢完了，要是没什么事，老头子就要送客了。”
老人压下心中思绪，不想多想，随意说道。
他真要为难，也是去为难老龙王，哪会跟一小辈计较。
三公主见此，脸上多了些笑意的同时，也是取了两坛美酒奉上。
“知道前辈好这个，小女子特意去寻了两坛，拿来贿赂前辈，前辈收是不收，要是不收的话，那我也只能拿回去……”
三公主话说一半，老人便将两坛酒接了过去。
先是打开闻了闻，那股酒味上头，也下心头，老人眯眼后很是惬意，一时间喜不自胜。
“说什么贿赂，你喝了我的酒，我喝两坛你的，这叫礼尚往来，懂不懂！”
老人眼睛微微一瞪，理直气壮道。
说着便咧开嘴，起身主动为三公主添上一杯。
“你这女娃娃很不错，比你家老头子强多了，来来来，我跟你说，这酒，不能像你那样喝……”
老人似是找到了话头，坐下后与三公主讲起酒的门道来。
三公主微微诧异，有些惊讶于老人这瞬间变换的态度，连她也没想到酒是这般好使。
早知道还说什么话，直接拿了酒，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水府无佳景，无鲜花嫩草，哪怕明珠澄亮，也是一片萧瑟孤寂处。
两道身影对坐，三公主静静聆听，老人说东扯西，什么天南地北，往日纷争……
良久，老人轻轻一叹，眼中是沧桑是迟暮，有遗憾也有释怀。
“那小子心性不坏，只是容易走错路，你既拿他当自己弟弟，便多上点心，有些路，走错了，能回头，有些路……”
老人说罢，端了酒杯饮了杯中酒，只余轻叹。
能回头的错路，不多，多是回不了头的，走错了，纵是醒悟，也不过是添些遗憾，徒添伤感而已。
三公主轻轻点头，心中明白。
若是老河神先前听之任之，对小鼍龙冷眼旁观，或许小鼍龙就不会有回头的机会。
这般恩情，她怎么感谢，赔礼道歉都不为过。
生死无小事。
“我听说三公主与那小公主，曾合力对抗天上神君，可有此事？”
老人话题一转，眸光微聚，注视着三公主道。
“那时自大无知，不自量力，叫前辈见笑！”
见老人提及此事，三公主也是强颜欢笑，故作轻松道。
个人力量微薄，难以抗衡大势，那样的举动，很傻很天真。
“不敢见笑，只会令人敬重，该敬你一杯。”
老人认真说道。
此事他早有耳闻，却从未当面求证过。
如今见了真容，不敬一杯，说不过去，敢为苍生求存者，可敬！
三公主推辞不过，只能饮下。
老人这从眉开眼笑，甚是开怀。
天下从不缺聪明人，可如三公主这样的，却是越来越少了。
人越活越精，看重的，便只剩下利益得失，再无其他。
这天下，就该如此么？
两道身影在亭间畅聊，时间如流水，转瞬便无。
三公主从水府中出来时，身上已经带着一层淡淡的酒意，面容稍红。
老河神前后态度之变化，令她猝不及防。
未曾想到，看似寡言少语的老前辈，说起来滔滔不绝，也能论个春秋。
小鼍龙的事情已了，算是风波平，灾祸息。
总算没出什么大乱子，她在父王与叔叔伯伯面前夸下的海口，也算说到做到。
有风吹来，划过面颊，三公主微微抬眸，看向那一望无际的深空。
头脑再次变的清明，眼中醉意渐消。
轻出一口气后，其身影也是消失在河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