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姑姑

    走吗？跟一个才见面没说几句话的陌生人，去一个陌生的国度？凯里看着周乐的异瞳，竟不觉得诡异，反而觉得亲近，在阴影里泛着光——仿佛神灵一样干净的眼睛。

    “我、我可以明天再给你答复吗？”凯里突然间有些沮丧，是在伤心什么呢？为什么不走？

    “不行，商队马上就要出发了。”

    “……这么着急吗？”

    “我们必须赶在中原人除夕前赶到那儿。”

    身后的人群还在平凡的忙碌着，想到要离开这片生活十几年的土地，离开依赖自己的人们，凯里说不舍得是假的。

    “那我就先不和你们一起去了。”凯里低下头，看着周乐银线钩的鞋子，再看看自己破了洞的鞋中露出的脚趾，更不敢看周乐的眼睛，仿佛那是一种亵渎。等了半天，两个人都不说话，凯里受不了了，再待下去他就快疯了。

    “那——先生慢走，我还有事，就、不送了。”说罢头也不回的逃开了，脚步踉跄。

    “不，你会回来找我的，宿命是逃不开的啊。”周乐轻眯双眼。目光所及之处，仿佛有无数亡灵向他们爱戴的君王而去。

    匈奴王廷。

    “阿云勒，传球，传球！把马球打到这边来！”

    “啊，你小子又玩儿阴的！”

    “好啦，中场休息一会儿。”

    萨里娃小心翼翼的端起桌上温热的羊奶，看向从场中大步走出的青年。他穿着一身束服，五官线条分明，如同玉刻一般有棱角，脸上扬着跅驰不羁的笑，眼里面好像有一团烈火在灼烧。

    “打的不错，阿云勒。”萨里娃以自己最灿烂的笑容迎接他，并提起手中的羊奶。可阿云勒却仿若未见，到桌边抓起桑坦大叔的酒囊就灌。

    “你这小子，喝了我多少了？”桑坦大叔无奈，假意打他却被躲开。

    “你整日与我阿爸喝了那么多酒，我就品你两口，你还唠叨。”阿云勒摇摇酒囊，“这酒不错！”

    “那是！这可是你婶子的独方。”

    “哎呦，你看这老头还得瑟上了。”

    四中熟悉的大爷小子都笑了。

    “阿云勒少爷，大阏氏找你。”大祭司纵马过来，将话带到，“快去快回，今日难得闲暇，和你们几个年轻人比划比划。”

    “行，那我先走了，你们尽兴。”阿云勒丢下酒囊，翻身上马离去。在他身后，萨里娃紧紧盯着他的背影，手中的羊已凉。

    “夫人，您找我。”阿云勒刚翻下马，便见大阏氏站在帐前等他。

    “都说了，私下叫我姑姑，这又没外人。”阿云勒笑而不应，长幼尊卑，他还是拎得清的。大阏氏说是这样说，但作为一名百长，他并不能这么做。

    大阏氏刘丽曼看着自己的侄子，不由感慨。当年和亲，自己嫁与单于，身边陪嫁的婢女尹柯也嫁给左大都尉为妻。异国他乡，二人以姊妹相称。这些年自己膝下无子，尹柯却得一男孩。将军甚喜，自幼亲自教他习武。如今阿云勒十九，已是匈奴中一名百长，在军队里享有威望。刘丽曼想着这些年自己定是不能生育了，便多提点阿云勒，老了凭借这些交情还能有些依靠。可这孩子性子倔，竟以为他因为这才有的提拔，便不怎么与自己亲近。年少轻狂，一有机会便跟随阿爸去收拾周边不顺从的部落。

    “你母亲最近身体可好？”

    “额吉近日无碍，有了夫人记挂。”刘丽曼将阿云勒引至帐内，温热的羊奶置于桌上缓缓地冒着白雾。

    “阿云勒可有喜欢的姑娘？”

    “暂无。”阿云勒有些奇怪。大阏氏什么时候和那些阿婆一样开始唠叨他的私事了。

    似看出他的疑惑，刘丽曼笑笑：“别紧张，我就问问汉朝，今日又打算派一公主和亲，以续两邦交好。”

    “大阏氏的意思是？”

    “汉朝王侯公主不少，也不知要派谁来，皇室公主来的可能性不大，但也定是个好的。眼下各王子年岁不小，都有妻室，我便想问你的意愿。”

    “我不急，你好好想想。你也不小了，该找个姑娘侍奉你了。”

    阿云勒从帐中出来，突然感觉好像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十九岁的少年第一次认真思考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