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停
“班门弄斧?”刘永挑挑眉,舒服的往后微仰,好让自家闺女更方便的给自己揉肩,不消一会便一脸满足地闭上眼睛,细嚼了下这四个字,后知后觉的朗声大笑。
“父皇笑什么?嬿儿可没挠父皇痒痒。”刘嬿停住手,有些莫名其妙。
她这个父皇在这她这绮院里,总是和在外面不太一样。世人皆道当今圣上喜怒不表于色,哪怕是笑怒亦有上位高瞻者的克制,可在她眼中,自己的这个父皇竟有些可怜。虽说他有着世人羡慕的财富,可放眼天下之大,却无一物能给他带来真正的快乐,而真正能带来快乐与满足的东西——亲情、友情、爱情,这些寻常百姓习以为常的东西,恰恰是高台龙椅上的这位所奢望的。人在高位,往往身不由己,或许也正因如此,人们才忘记了,所谓皇帝,不过是个称呼罢了,那加身黄袍下,首先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渴望温暖的人。
“父皇在笑嬿儿是个小鬼机灵,”刘永招手示意刘嬿来身前,眼中自然地染了丝笑意,“班门弄斧,这四个字用的好啊,那就让嬿儿来给父皇说说你搬的是谁家的门,谁的斧。啊?”
“那当然是……”刘嬿说了半截才发觉不对劲,语气突得一弱,有些幽怨地瞥了一眼刘永,看见对方一脸兔子上钩似的狐狸微笑,自知上当了,干脆一屁股坐回原位支着头看着窗外,不说话,用沉默表达自己的抗议。
刘永大悦,抚掌振衣而起,内侍吉公公正准备上前伺候,他摇摇头,示意他退下,然后踱步走到刘嬿旁边,屈指轻弹她的额头,语气宠溺:“父皇怎会不知你这般性子是极好的,否则也不会纵容你这么多年。这些年朕亲自悉心教导你,也是为了这么个目的。你虽不是朕的亲生女,但相处十年,朕也早已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自是希望你能开心快乐,这是天底下每位当父母的心思,不会因为朕是皇上而改变。”
“嬿儿明白。”刘嬿想了想,还是仰着头看向刘永,眼中满是孺慕之情。这些年亦父亦师,她不敢说完全看透眼前的这位帝王,但他的责任,他的孤独,他的愧疚,他的欣喜,她都看在眼里,感激于心。
“你的那些兄长,朕何时不是这样的期盼,可他们终究——唉——若他们能如你一般该多好,朕能省多少心。”对上刘嬿干净透彻的眸子,刘永终是没有说下去,摆了摆手作势就要离去。
“父皇,”刘嬿急忙起身叫住他,看着眼前明黄的背影,虽然依旧宽阔,但与十年前相比,还是多了一些老态和孤寂,心下不忍,“兄长他们想必也是不愿这样的,但是生在皇家,弱肉强食,您……他们有时也是迫不得已。”
“朕都知道。”刘永没有回头,背在身后的手却死劲握拳,食指紧紧扣住扳指,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他是不敢回头。说出去恐是要招世人耻笑,堂堂大汉天子,还怕什么?但他是真怕,怕被刘嬿看见自己的失态引她担心。
朕的这个孩子,真是叫人心疼。
“你五哥也随朕来了,他昨日刚从边关回京。你兄妹俩分别五年多,既然回来一趟最好还是见一见——但若你真不想去嫌吵,不去也行,反正朕有事要交代他,估计能在京都待一段时间,回头再见也无不可。”
“哦,对了,”刘永仰头,沉默了一会,强压下喉头的哽咽和声音的颤抖,“近日天寒,你注意添衣物,有什么需要来给父皇说。”
“是。”
“王吉,走吧。”
“嬿儿恭送父皇。”
待那抹明黄的身影消失在拐弯处,秋双才敢上前轻扶:“公主……”
如果刘永回头,就会发现起身的刘嬿已是泪流满面。
“公主,外面雨停了,您看……”
“秋双,我累了,代我向他们表个歉。还有,叫夏栀进来服侍我就寝便是,你快去快回,莫让人落了口舌,说我景盘宫的人不讲规矩。”
“诺。”
父皇,教养之恩,嬿儿莫不敢忘。如若可以,嬿儿愿做您一辈子的女儿,为您排忧解难,哪怕不能提特别有用的建议,只要能看到你舒心一点,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