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羞耻
季静到画室时是晚饭时间，她想或许会没人，但走近时，画室大门虚掩，里面传来“沙沙”的铅笔声。
季静于是稍微修整身形，敲了敲门。
“进？”
好像敲门是个很让人意外的动作，画室里回应她的男生声音有些许疑惑。
季静推门走进去，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条大长腿。大约是画室配的板凳有点矮，这两条腿实在无处安放，只能大剌剌地伸直横在外面。
再顺着往上看，是一张算得上清秀的脸和一头盖过眉毛的碎发。他们学校是要求穿校服的，在校的周末也不例外，但眼前这位男同学身上一件黑卫衣，下面一条灰色运动裤，俨然没有任何要遵守校规的意思。
他原本应该正在画画，手还拿着铅笔，看季静进来了，就歪着脑袋看她：“你谁啊？”
很好，这种漠视校规加桀骜不驯的态度，非常符合季静对美术生的印象。
但季静毕竟有求于人，于是礼貌地开口道：“同学你好，请问这间画室是哪位老师管？我不是美术生，平时晚饭休息和周末自习的时候，可以过来练习画画吗？”
“肯定不行”，这位桀骜的男同学话都没听完就丧失了兴趣，别过脸去继续画起来，同时冷漠地对她道：“画室是特批给我们美术生用的，你想画画趴桌子上随便画呗。”
字里行间显然把她当成那种想要随便找个地方逃课好打发自习时间的人了。
季静也不气恼，软着语气继续恳求：“同学，你就帮我问问老师嘛，我可想当美术生了，但是中考的时候我妈死活不同意，我才没当成，现在好不容易住校了，家里人管不着我了，我就想趁这个机会好好学学画画，我绝对不给你们捣乱！我保证！”
听到她这么说，男生才又瞥了她一眼，似乎略有触动，可很快又道：“你偷偷来，要是被你家里人发现了告诉班主任，跑这来抓你，到时候这事怎么说，算谁的？”
“肯定算我的呀，放心同学，我就说我偷偷溜进来的，绝对不连累你！”季静拍着胸脯打包票，她知道她妈根本不会去跟班主任告这个状。
男生沉默了，似乎在思考，在觉得麻烦和可怜她之间摇摆。
季静赶紧乘胜追击，提出最后的致命诱惑：“同学，你要是同意我来，以后这画室的卫生我就全包了！”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抵赖啊。”
她这句话似乎是说到男生心坎里了，二话不说直接答应了。
季静一看自己成功了，高兴的不行，赶紧追问：“那我还用去跟你们指导老师报备吗？”
“老师一般不来，你直接过来也行，你哪个班的？叫什么？”
“我叫季静，高一（3）班。”
“学生卡给我看看。”
男生冲她伸手，季静便乖乖将学生卡奉上，等他确认了照片和名字后，才又还回来。
大概是因为高一的美术生大多都把自己的画具、颜料放在这间美术室里了，包括自己练习的画，说珍贵也是有点珍贵的，贸然放不认识的学生进来，万一弄坏弄丢，找不到人也麻烦，所以男生才会这么谨慎。
确认完以后，男生才又跟她介绍：“我叫吴宇恒，一班的，画室中午十二点开门，晚上九点半关门，这个时间你都可以来。如果碰上我不在，有别人问你，你就说是我同意你来的。另外……”男生伸手指了指墙上贴的值日表：“不用你每天都来打扫，看着表把我的值日做了就行。”
原来在这假公济私呢，季静心底一乐，想着这样更好，赶紧点头答应。
场地的事儿解决了，就得准备画板和画架了，家里那套还得放在于老师那里用，思来想去买套新的最合适，而且想练习色彩，颜料笔刷也得采购。
好在除了每月五百的生活费，开学时，她爸还单独多给了她五百的零花钱，她一直节省着没花，现在就派上用场了。
每到需要买东西的时候，季静就非常怀念未来那个网购发达的智能机时代。不过她现在虽然不能用手机买东西，学校却有商家却设置了可以网购的“站点”，就在食堂旁边的眼镜店。
眼镜卖不动，老板干脆靠电脑搞起了校园网络“代购”，想要网购的，就去用他的电脑买，当然要额外给十块的代购费。
十块钱虽然是一笔巨资，但是为省时间的季静觉得挺值，于是第二天下了自习课，季静便跟同样想“网购”的林慧慧一起去了眼镜店。
“网购”生意火爆，早早排起了长龙，直到上课也没轮到她俩，于是第二节自习课两人就长了个心眼，距离下课还有两分钟的时候就偷偷从后门遛出教室，百米冲刺到了眼镜店。
这次终于顺利排上了。
林慧慧是眼镜店的常客，网购经验丰富，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追星杂志，统统下单。
季静则稍微花了点时间，这个年代的网购页面简陋的她有点不适应，各类画具价格差距庞大，仔细对比了一番，才终于选定，最后支出了将近四百大洋，她简直心都在滴血。
“静静，有钱人啊，这么敢消费。”
“别讲了，我心好痛啊，需要吃点好吃的缓解。”
为了缓解花钱的心痛，季静又在食堂怒吃二十块钱，才再次进入省钱待机模式。
隔天，周一，高中第一次正规考试，万众期待的期中考试成绩终于公布了。
班级排名29名，全校排名613，数学大涨二十分，一口气到了92分，终于迈入了及格线，季静激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等到全部试卷发现来，她一一检查分析，三门主课都不错，语文英语都上了一百二算是好成绩，扯后腿的是刚刚及格的理化生三科，虽说只考新学的内容，可概念总是连贯的，涉及初中知识季静就吃亏，不然她排名还能再往前窜窜。
不过这个结果她已经很满意了，她将来肯定是要选文科的，文科成绩齐头并进就好，总排名也算是追平了自己中考时期的水平，没辜负她这两个月的努力。
她正美滋滋呢，旁边突然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还以为天天埋头苦读是多厉害的学霸呢，搞了半天就这排名啊，我天天看小说都考的比你好。”
是隔壁桌的冯浩，班里学习委员，这次成绩全班排第五，看向季静的眼神满是优越。
不知道什么时候兴起一股风气，靠努力拿到进步的“学霸”好像永远比不上随便学学就能排名前几的“学神”，冯浩自诩“学神”，总爱在别人面前展现自己的“游刃有余”“脑子聪明”，嘲笑季静这样发疯努力仍然比不过自己的人，就是他获取优越感的一种方式。
真是幼稚且无聊！
季静懒得搭理这种人，她还得在老师讲课之前先把错题整理归纳好，没时间浪费。
冯浩却把她的无视当成退缩，更来劲了：“哎，我就说你们女生也就初中之前成绩还行，上了高中只会死记硬背，再怎么伏案苦读都是学不好滴……”
季静一听还在这搞起性别优越了，当即就要回怼，只不过她还没开口，另一个声音就劈头盖脸骂了过来——
“那你这个男的怎么考的没我好啊？”周倩带着高傲的鄙夷，大步流星地走到季静桌边，“是你脑子笨还是你们男生都不行啊？”
这次成绩全班排第一全校排第三的真“学神”周倩，确实很有骄傲的资本，冯浩自知自己全科成绩都被碾压，一时气焰矮了半截，可还坚持嘴贱：“这才高一，才侥幸考一个第一，得瑟什么！等到了高二，你们女生肯定学都学不明白！”
周倩冷笑一声：“等你成绩超过我再来吠吧。”
“你！”
周倩骂人不吐脏字，无能狂怒的冯浩立刻气红了脸，叽叽歪歪口不择言：“你这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进棺材的残疾人，我跟你有什么好比的！”
“冯浩！”
他这句话一出，周围同学都觉得过分了，他前桌，班长杨广宁立刻出声喝止：“你胡说八道什么东西！”
“就是，拿同学的身体乱说话，什么人品啊！”
“自己考不过人家，就狗急跳墙乱骂人！周倩你别理他！”
周围愤愤不平的声音四起，高中时代应该算是满腔热血最富有正义感的时代了。
第一次有这么多人替自己出头讲话，周倩也有些受宠若惊，笑着冲几人摆手：“没事的，不用担心我，我才不理这种人呢。”
而漩涡中心的冯浩也自知失言，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嘴里嘟哝着“我就是随便说说，开个玩笑还不行，都别围着我！走开走开！”说罢，再没有任何气焰，要假装埋头看书。
季静却叫住了他——
“冯浩，我为我自己努力，无论成功失败，我都不觉得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