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君将哀而生之乎？（上）

    “要是不愿意走的呢？”宋长耕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不愿意走，宋先生何出此言，怎么会有人不愿意走？”

    何参很是奇怪，环视一周，却发现胡九、火烧天、东方醉几人都若有所思，道士也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说的有问题？被土匪抓了起来，失去了自由，现在我们放他们走，这种好事难道还会有人反对？”

    何参对这几个人的反应很是疑惑。

    “何掌柜，还是我来说吧，”宋长耕说道：“这次能从黑风寨逃出来，多亏了何掌柜你们这些人。但是您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在黑风寨经历了什么，之前寨子里可不止六十二个被抓进去的。我们这些人在那里吃的是什么，残渣剩饭，野草树根，真是连牲口都不如。干的是什么活呢，跟牲口差不多。那些男人，除了楼古他们几个是行商，其他的大多都是从外乡逃难的人。这些被掳掠进寨子的基本上都是流离失所的苦命人，身强力壮的被安排干各种苦力，也不给吃饱饭，生病了或者不能干活了直接就扔到一个山洞里自生自灭。你们铲除黑风帮的时候，那个山洞胡领队带人进去了吧，已经没有活口了。至于女人，有的是抓来找她们家里索要赎金的，还是处子之身的要被当做贵重货物送出去，至于送给谁我不知道，但是就我们亲眼所见，被送走了好几批，一共三十多个。剩下这六个，家里交不出赎金，也不愿意再认她们，属于被家族舍弃的，已经无家可归。也就是是说，被你们解救出来的这几十口子，早已无家可归，您说要给他们自由，可他们能去哪儿呢？这段时间在庄子上，大家有了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出些力气就能换来东西吃，还没有人打他们，有房子住，病了给看病，没有人把他们当牲口。试问对于这些人，有这样一个地方，他们愿意离开吗？”

    宋长耕平静的讲述着，何参却听得心里直泛堵。

    “是呀，我从北漠逃出来的时候，见过好多难民，真是饿殍遍地。人啊，到了绝境，为了活命所做之事与畜生无异。如果你们说的这些人真的是黑风帮抓的难民，这个庄子对于他们而言，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了，”东方醉感叹。

    “落到一些没底线的帮派手里，就更是生不如死了，”他说完还意味深长的看了火大当家一眼。

    火烧天见大家的目光有意无意的朝自己聚集，连忙站起来怯怯的辩解：“我们疾风帮跟他们不一样啊，他们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我们可一样没干过，何掌柜您可得明鉴啊。”

    道士踹了他一脚，“谁说你怎么样了，你们要是跟黑风帮一个德行，那次你以为你们能活着走出三河镇？”

    火烧天挨了道士一脚，又见何参并不准备说自己，一颗心放回肚里，老老实实的坐下了。刚坐下，似乎又想起什么，接着向何参说道“何掌柜，说句良心话啊，这段时间兄弟们跟着您在庄子上，这日子真是像东方老兄说的，世外桃源啊。别说宋先生、楼古他们这些从黑风寨救出来的人，就是胡领队他们，您问问，谁不愿意长长久久的在庄子上这么过下去？”

    众人听火烧天这么说，均是点头表示认同。

    何参彻底懵圈，抓了抓头发，小声嘀咕：“也就是说，这些人可能根本不愿意走？难得老子发善心放他们离开，这要是不领情，可就尴尬喽！”

    见何参为难，胡九出言：“把他们找过来问问不就完了，何必在这里说这些有的没的。”

    何参一拍大腿，其实在心里已经认同了宋长耕的说法，于是长叹一声：“胡领队说的是，这样最好，愿意走的不强留，不愿意走的欢迎。”

    问话的结果不出宋长耕意料，除了楼古他们几个，其余人对何参的问题要么沉默不语，要么明确不愿意走，几个姑娘哭着跪下来求何参不要赶她们走。布朗神父也劝何参，请他看在上帝、天上老君、佛祖的份上，不要把这些人赶向地狱！

    “你们，难道就不愿意回家和亲人团聚吗？”何参大声的问。

    “已经没有亲人了，逃难的路上都死了，我没有家了，回不去了。”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哭了，她的另一个同伴也跟着哭诉着自己的经历，土匪抓走她的时候找到家里要钱赎人，她们族长回信说家族里被土匪劫掠的女人就被族里除名了，家族不会承认有这么个人，就当她已经死了！现在让她回去，她还怎么回去，她回哪里去,要是赶她走，她立即就去跳河。其他的几个女人虽然没说话，但是表情里的悲戚和绝望让何参怎么看怎么难受。

    女人们的哭声一下子把人群的情绪感染了，几个男的也开始向何参哭诉自己的悲惨遭遇，这些人越说越乱，越说越激动，到后来根本就听不清在说什么，总之大意就是他们已经无家可归，愿意呆在庄子上，不愿意走。

    这时候一个面色黝黑的名叫刘铁柱的男人站出来，跪在地上，向何参恳求，自己愿意卖身为奴，只求何参不要赶他走。这一下出乎何参的意料，没等他反应过来，陆续又跪下来二三十个。

    手足无措的何参想上前把地上的人拉起来，谁知道这些人根本就拉不起来，还一个劲的磕头，说是何掌柜不收留他们就磕死在这里。

    “妈的，你们这是干什么，大过节的，一个个的，谁他妈的要赶你们走了，老子是好心放你们走！听明白了吗，放你们走！老子这里不是强盗窝，不是黑风帮！你们想走就走！现在，你们，自由了！想走的，老子每人还给十贯钱路费，明白了吗？”

    何参再次把自己的想法跟这些人吼了一遍。

    但是这些人就是不起来，整得何参一时间也没有了办法。宋长耕拉过何参在他耳旁一阵嘀咕，何参小声问了几句，然后带着道士、胡九、火大当家、东方醉几人离开了人群。也不知道宋长耕怎么根跟这些人说的，反正经过他的劝解，这些人终于安定下来。

    “这他妈的叫什么事，我们不是土匪，不想绑架人，这段时间留着他们不也是想躲过这一阵子，看看江湖上有没有替黑风帮出头的，要不然当时就把他们放了。现在倒好，赖上我们了，还不走了，欺负我何参不敢动粗是吧。”

    何参心里不爽，狠狠地对着几人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