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困惑
陕州多了不少大工地,民团四处盖房盖仓库,平整土地、建窑烧砖。
正月十五一过,大批的民工就离开家往预先约定的地方赶,人多力量大,一座座宿舍、仓库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五花八门的物资通过汽车、火车流水一般送到陕州。从种锄头、铁锹,到种子、化肥,甚至还有肥皂和草纸。
所有人到农场的第一件事就是剃头、洗澡、杀寄生虫,民工们自己带来的衣被都被扔进了火堆,换上农场换发的帆布衣裤。
不是没有人闹过,烧行李的时候差点引发暴动,在枪托和棍子的教育下,各种愤怒的声音瞬间就消失了。
新来的人都被要求在装满消毒水的大木桶待上十分钟。蛋疼、蛋真的很疼。前几天跑了趟中条山,不少弟兄身上就发现了跳蚤,赵诚请县城里的老中医开方子抓了药,让每个人都好好搞搞个人卫生。老赵自己也泡了一遍,二弟仿佛被涂上了辣椒,被药水蛰的生疼,揉也不是、挠也不是,生生疼了一个多钟头。
江北岸的澡堂子也盖好了,衣服到了以后,守军就开始以团为单位到澡堂子里灭虫、洗澡、换衣裳。
山里缺水,有不少人都是四五个月没洗过澡。一来没有热水,二来没有换洗的衣裳,只能利用去黄河边挑水的机会洗把脸。所谓的洗脸也就是扑点水在脸上,用手搓两下。士兵们都没有毛巾,从西安出发那会每人倒是发过两条。这两年部队经费紧张,后勤上实在没有闲钱,只要有点经费,不是变成了弹药、就是变成了吃喝,毛巾什么的就顾不上啦!
有路子的连排长会把毛巾配备到班,就像机枪一样,所以一但一个人得了沙眼什么的,全班弟兄肯定一个都跑不掉。肥皂更是奢侈品。
第一批部队下山换装的时候,赵诚抽空去看了一趟,他当时就震惊了。这算哪门子的部队,分明是丐帮中条山分舵,连分配到中央军的那些壮丁都不如。原本以为驻守中条山的部队只是缺武器弹药,闹了半天他们就比叫花子多了枪和子弹。
看着这帮弱不禁风的战士,这些中条山前线的铁柱子,赵诚不得不改变了原先的计划。每人都十二块钱的标准,冬装、大衣和两套春秋装,换下来的旧衣服正好做了烧洗澡水的燃料。
换完衣服的部队按计划会在黄河岸边修整两个礼拜,除了整训,就是调理身体。
西安城里一下多了好几家被服厂,三万多部队加上五万多民工,八九万人的服装被褥得是多大笔生意。供应商差点没给老赵下跪,自打抗战爆发以后就没见过这么爽快的军爷。虽说价格压的有些低,质量要求的也高,可人家向来是货到就付款,特别是盐这些紧俏物资,陕州那头的曹二爷给的都是高价。多少日子没做过这么爽的生意了!
换装的部队比那帮商户更开心的,毛巾、军装、被褥,弟兄们多少年没穿过新衣裳了。头三天是小米稀饭,从第四天开始就有了小荤,一个礼拜过后,顿顿都有肉。因为人多,晚上那顿不是肉,供应的是大肠、肚肺那些下水,弟兄们依旧欢天喜地。当兵的要求不高,能吃饱饭就能出死力打日本。伙食里要有菜,咱不没那么高要求,实在不行有点盐水就行,如果队伍经费紧张,一个礼拜能有吃上回盐咱也能凑合。天天能吃上猪下水,就算奋勇队敢死队的待遇也没这么好啊!
弟兄们在外打了好几年仗,说不想家是假的,赵诚特地让人请来唱秦腔的戏班子,这些陕西汉子总算能好好过把戏瘾。
一番折腾下来,大约要多花二十来万。赵诚没当回事,刘富贵那头赚的钱算是意外收入,根本没在他的计划之列。所以,赵老板又恢复散财童子的本性,这次程度的更厉害一些。中条山过来的士兵每人还得到了一个单兵背包,里面还装了香烟、火柴盒和油布挡雨之类的小玩意。
赵诚忙着当慈善家,整天到处闲逛,他手底下的那帮弟兄可没他那么有限。曹二宝负责军官培训,他手底下的几个营长忙着各自地盘上的基建与春耕,就连李有财整天都在忙着去火车站拉物资。
相对清闲的是周有福,雅格布和他带着人在制定了防御计划,他们把中条山地区的战略要地都走了一遍,在原有军事地图的基础上拾遗补漏,了如指掌算不上,至少现在弟兄们心里有底了。
队伍里的人手每天都在增加,和年前预计的差不多,每天的粮食消耗大的怕人。曹二宝他们毫不犹豫的否决了赵诚的建议~~给民工也提供肉,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在前线和鬼子玩命的弟兄一年都吃不上几回肉,在大后方安稳种地的人就用不着这么讲究了吧!再说了,五万人,一人二两肉就得宰掉一百头猪,中央军也供应不起啊!
赵诚是个彻底的食肉主义者,他实在想象不出成年累月不吃肉是怎么个活法。不过他还是为民工们争取到了一项福利,每人每个月有一两五钱的盐供应。消息传到中条山,顶在前头的那帮官兵差点没闹出兵变,咱拼死拼活的还不如一帮种地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古人诚不欺我。
乱子惹出来了,总得想办法收拾,赵诚高价从西安那头运了五车皮盐过来。又组织人背了三万斤进山,这才平息了前线的怨气。
第四集团军的孙司令特地派人送来了道歉信:前线艰苦,补给匮乏,将士积怨已久,并非针对民团诸君……
战争年代么,不能用和平时期的思维去考虑问题,赵诚已经不是头一回出这种状况了。南京突围、安庆撤退,每次都有人另攀高枝。
曹二宝他们一提到这件事就恨,赵诚也在不断的反思,到底是自己做错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难道真的应了那句老话?一碗米养个恩人,一斗米养个仇人?
这一夜,赵诚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