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瘟疫
“……好的，非常感谢您的配合。”章未来笑着走出了又一家村民的院门，轻轻地将外门合拢。
转过身后，他揉了揉有些僵硬的面皮：“我现在只有一点感想。”
程含冬看向他：“嗯？”
“当领导太不容易了。”章未来欲哭无泪。
程含冬没忍住笑出了声：“……辛苦。”
顶着正午有些毒辣的日头，章未来和程含冬算了算，他们已经敲过了一小半村民的家门。
大部分村民的态度都大同小异。他们不会去接近有问题的麦田，但与此同时，他们也不会去尝试解决问题。
对村民来说，他们只要管好自己的生计就行。至于麦田的问题，是村长应该操心的。
“毕竟，开垦那块荒地的主意，就是村长出的啊。”一位村民说，“我在鬼田村住了几十年，从来没见谁打过那块荒地的主意。结果现在的村长一上任，就急着搞事业，现在开荒开出鬼了，怨谁呢？”
村民普遍是不支持村长的建设计划的。
但关于麦田闹鬼的缘由，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
至于瘟疫，就更像是个祖传的鬼故事了。除了小部分村民提到，自己小时候曾听长辈提过瘟疫，大部分年轻的村民连听都没听说过。
“……这线索没道理这么难找啊。”章未来坐在道边的一处树荫下，手里捧着从上一户村民家借来的茶水，“难道我们真的想错了？瘟疫就是个干扰项？”
程含冬摇头：“即使是干扰项，它的存在感也实在太弱了，甚至对一般人来说，都起不到干扰的作用。”
“藏得这么深，一定是因为我们还没找对方向。”他埋头想了想，“瘟疫是那位丁太奶奶年轻时发生的。她今年九十多岁，保守估计，瘟疫至少也是七十年前的事了。”
“七十年，恐怕只有村里最年长的人知道真相吧。”章未来有些犯愁，“可是我们一路走来，几乎没在村里见过老一辈的人。”
“说不定，这就是游戏给我们设置的难题呢。”程含冬自信地一笑，“还有一半人家，章大领导，再加把劲？”
章未来怒了：“下午你给我去问！”
短暂休整一番、吃过了从住处带出来的干粮，二人准备重新启程。
但刚走出两步，章未来忽然听见，身后的麦田里似乎传来了什么响动。
他疑惑地回头，但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程含冬见他停下脚步，便问：“有什么东西吗？”
“没看到。”章未来皱眉，“这应该只是普通的麦地吧？”
“是的。”程含冬看着他，“你想下去看看？”
章未来盯着那片麦地。
金色的麦浪在微风中荡漾，一片岁月静好。
就像在说：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算了。”章未来摇了摇头，“正事要紧。”
他们再次走访了十几户村民，终于获得了突破性进展。
程含冬敲开面前的木门时，出现在门背后的，是一位眉目沧桑的老人。
“你们是……？”老人有些茫然，显然并没能在记忆中找到这两位年轻人的身影。
“您好，老前辈。”程含冬微笑道，“我们是镇上的人，来您的村子里解决农田问题的。可以问您一些问题吗？”
“农田？”老人愣了愣，“我们村子的农田没有问题啊。”
程含冬的眼神一凝：“您不知道？”
“知道什么？”老人更加不明所以，“哎呀，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你们年轻人的想法我搞不懂，也不用问我的意见。你们看着办搞就成，啊，啊。”
说完，他就想要关上门。程含冬眼疾手快，抬手抓住了门框，阻止了老人关门的举动：“请等一下。我们的确有很重要的问题需要问您。”
说完，他看了看一片漆黑的屋内：“介意我们进去坐坐吗？”
五分钟后。
章未来制止了老人打算倒水沏茶的动作：“我来吧，您请坐。”
于是，程含冬与老人坐在了客厅的矮几两侧，相对无言。
程含冬没有马上开口，而是观察了一下屋内的环境。
片刻后，他道：“您只有一个人住吗？”
“是啊。”老人叹了一声，“活了一辈子，也没个儿孙。前些年，老伴儿也先一步走了，就剩下我一个老头子咯。”
“您也挺不容易的。”程含冬面色温和，“那平时，您靠什么过日子呢？”
老人抬起枯瘦的手，指了指前门：“喏，门前那块菜地是我的。平常种点小菜，偶尔邻里乡亲来送点粮油米面，就这么凑合着过了。”
程含冬点了点头，忽然切入正题：“您当真不知道，村里有块麦地在闹鬼？”
“啊？闹鬼？”老人似乎有些震惊，“我咋都不知道村里出了这档子事嘞。”
章未来将茶水放在老人面前的桌面上，听了这话，与程含冬对视一眼。
这位老人，竟然不知道麦地的事情？
是因为他独自生活，才会孤陋寡闻吗？还是……
程含冬想了想，决定先换个问题：“那么，您知不知道，村子几十年前发生过一场瘟疫？”
然而，令他们意外的情况出现了。
“瘟疫”两个字就像是什么触发器，听见这两个字的老人，瞬间脸上血色全无。
“不是，不是……”他有些语无伦次，眼神也开始涣散，“不是我做的，不是……”
章未来心中一凛：这位老人，知道有关瘟疫的事情。
但他的反应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不是他做的”？
“我对不起他们，对不起……”老人双手颤抖地抱住了头，“我们都有罪，都有罪……”
眼看老人的情绪快要失控，章未来赶忙安抚：“老人家，您别怕，没事的，都过去了……”
神奇的是，老人竟然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目光幽深地看着章未来，一字一句地说：“……没有过去。”
“什么？”章未来微愣。
“从来都没有过去。罪不会消亡，我们注定需要赎罪。”老人死死盯着眼前陌生的年轻人，突然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两眼发红，“赎罪，你们也要赎罪！”
放在往常，他的状态简直像极了偏执的狂信徒。
但此时此刻，章未来明白，老人错乱的话语中，一定存在某种提示。
比如说，什么是“罪”？
他们又该如何“赎罪”？
但是，接下来任凭他如何追问，老人都像是变成了僵硬的木偶，只是呆呆地坐在原地，一言不发。
章未来轻叹一声，看向程含冬：“怎么办？”
程含冬想了想：“嗯……虽然不太好，但也只能在屋里先搜一搜了。”
两人当着老人的面，开始在屋里小心地翻找起来。老人也没有制止他们的举动，只是呆在那里，双眼无神。
“找到了。”程含冬突然出声。
章未来走过去，只见程含冬的手中，拿着一本纸张已经发黄发皱的笔记本。
程含冬指着他翻开的那一页：“你看这里。”
笔记本上的字迹有些潦草，章未来努力分辨了很久：“1903年……大灾……死难者？”
他忽然反应过来：“现在是哪一年？”
程含冬看向一旁墙上的日历：“1980年。”
七十多年前。章未来心脏剧烈地一跳。
他往下看去，才猛然发现：这整整一页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
“难道这是——”他瞪大了眼。
“恐怕是的。”程含冬点头，“这就是七十七年前的那场瘟疫，全部的遇难者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