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安魂之所
“咕噜噜…”
简陋的屋子里，一口小锅在煮着稀饭，地上放着四个小凳，一张木制方桌。
屋子里昏暗无比，几乎没有可见的光亮，灶台里的火焰也沉浸在锅下，火光丝毫没有暴露在外面的意思；窗户是有的，但上面却贴满了符箓，根本不像是正常人居住的地方。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洪文和小明，然而洪文却在桌子上放了四副碗筷，自己和小明安然坐在一边，另一边，两个凳子像是有魔力一般，自动地漂浮起来，然后稳稳地落在地上。
更奇怪的是，两副碗筷也自动动了起来，盛了两碗稀饭，那两碗稀饭像是被人端着一般，慢慢地被喝掉了……
洪文和小明面无表情地坐在餐桌前，等到锅里的稀饭都喝完之后，洪文起身要收拾桌面，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了回去。
“我来，你好好坐着吧。”一个成熟的女声温柔地响起，洪文闻声连忙坐回到原位；随即，四副碗筷都像失重般凭空飞起，稳稳地落到锅里，水龙头也被凭空拧开，清澈的水流冲刷到锅里，餐具逐渐被洗干净了。
“嗯…果然有情况了。”洪文感受到一种不妙的感应，随即掐指一算，默念了几串咒语，仿佛推算出什么灾难一般，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咬紧了牙关。
小明紧张地站起来问道：“爸，怎么回事，我哥和雨姗他们出事了吗？”
洪文叹气道：“雨姗她…受到了致命的伤害。”
小明顿时如遭晴天霹雳般愣在了原地，双眼瞪大，嘴巴一张一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的瞳孔在巨大的震惊与极度的伤心下颤抖了起来，不知不觉间便有泪水在涌动……
“哦？当初我死的时候，你怎么没哭啊？”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起，声音里充满了讥讽与不平。
声音传出的空气里，什么都没有，但在小明和洪文的视角里，前面的空间里，站着两个常人看不到的生命——一个是身着围裙，长相妖艳但看起来温柔贤惠的家庭妇女，正在洗着锅和碗筷，她虽然只用手洗，却比洗洁精要洗得干净、利落的多。
另一个，则是方才说话的女孩，她长得和小明很像，虽赶不上雨姗漂亮，但同样可爱可怜地让人想把她搂住抚弄一番；她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睡衣，赤着脚，眼里满是孩童的懵懂与天真。
“敏敏，乖，别说这么风凉的话。”洪文捂住脸叹气道，“你的这个姐姐是个特别好的姑娘，她不应该…”说着说着，他也感到嗓子里火烧火燎，一句话都说不下去了。
小明听了洪文的话，想起雨姗那温暖的笑容与美丽的身姿，更加感到痛不欲生，蹲下身子捂脸痛哭起来。
“嗯…别心急，你再算算，说不定是算错了？”方才那个成熟的女人再次开口道，而厨房已经被她收拾干净了。
洪文感受到一阵寒意，他伸手把前面的“空气”抱住，温柔地说道：“谢谢你，小雯，我再算一次。”
洪文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再次推算远方的那股灵力……
“什么…”洪文震惊地睁大双眼，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激动地甚至要跌倒在地，还没等小明和另外的两个不知为何物的生命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就再次驱动法力，使身上浮现出一股光芒来，将推算的准确度提到了最高。
“呼，太好了！”洪文终于完成了第三次推算，已经累的满头大汗，他坐在地上，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兴奋。
“怎么了！难道说，雨姗没死？”小明连忙擦干眼泪，跑到父亲身边摇了摇他的胳膊。
“我刚刚使用了大量法缘，精细地推算了一下雨姗的情况，发现她虽然遭受了重创，但是她的生命力却回复到了正常数值，只是有些虚弱，我觉得…应该是她遇险后，及时得到了救助。”洪文欣喜地说道，随即又感到有些疑惑。
“那种程度的伤害，差不多可以致人死地了，我很难想象，她是如何瞬间就恢复到几乎满血的状态，总之不可能是现代的医疗技术能够做到的。”洪文分析道，怀里的女声说道：“我觉得，应该是会治愈法术的修士帮助了她？”
洪文点点头：“应该是这样，天鑫市几乎没有修道者，但很难排除特殊情况。”
小明终于放下心来，他推了推洪文：“虽然雨姗没事了，但是我还是很害怕，万一她再遇险该怎么办？”
洪文沉吟道：“这个…距离把你妹妹和母亲的安魂仪式做完，还需要六天，我们不能半途而废。”
小明苦恼地靠在墙上，看着破旧不堪的天花板陷入了沉思——他并不是独生子，他还有一个妹妹。
在六年前，天鑫市发生了大地震，天生身强力壮的小烽在洪文的指示下把小明背起来，寻找安全的地方，而洪文那时候还不是修士，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他的力量不足以搬动塌陷的混凝土结构，让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命丧黄泉……
洪文痛不欲生，但只能节哀顺变，毕竟自己肩上还担着抚养小烽小明兄弟俩的责任。
在一年后，他跟着白桦道长学习了很多法术，更兼他是百年难得的修炼天才，仅仅五年便达到了地魂的境界。
他凭借自己的毕生所学，建造了一个“安魂所”，用来让自己的妻女能够和自己团聚，位置是他经过上百次夙夜不怠的推算后寻找到的极阴之地，他设置了煌日之障，常人来此地是不会看到这间屋子的。
已故的灵魂是不能复活的，除非有这样的情况：
第一种，必须是水系法缘的术士出手相助，将灵魂与肉体缝合，重塑他的生命，但要求最严苛的地方，在于水系的重生法术——扶尸牵魂引；这一法术最起码需要在水系法缘造诣达到“无尽玄冰”的水平，并且修士的等级要达到天阶。
第二种，则更为离谱——需要等级达到天阶的魔族主动与亡魂签订契约，将其收入体内，当宿主死亡后，亡魂即可接替他的生命。
第三种简单一些，但需要付出很大代价——需要灵魂密度挺特别大的人类作为养料，亡魂将其吞噬后，即可获得对方的肉身。
雨姗是幻灵体，灵魂密度远超任何人类，可以说是是世界上灵魂密度最大的生命了，但由于她还小、没有学习法术、灵力稀薄等种种原因，正常情况下她是不会吸引外人注意的。
但幻灵体对于亡魂来说，诱惑力太过强大，所以即便是像小雯母女这样无比温顺的灵魂，看到雨姗或许也难免会暴怒并拼命试图将其吞噬。
洪文对自己妻女的死充满愧疚，他固然放下自己寻找水系治愈天师的执念，为妻女建立了避难所，但他不认为发生上述情况时，自己能够理性地做出选择。
因此，相比之下，雨姗呆在正常情况下战斗力远小于自己的小烽身边，比跟着他和小明要安全十倍百倍——毕竟在多年的沉淀下，付智敏的力量已经达到了白衣厉鬼期，小雯更是已经成为嫁衣级厉鬼，她们合力，洪文一个人绝对招架不住。
“那也就是说，我们还得在这里等五天，才能回去保护他们？”小明有些无可奈何地问道，洪文苦笑着耸耸肩：“没办法，我们别无选择——她们母女二人的死，和我脱不开干系，我要为她们负一辈子的责任。”
小雯安宁地躺在洪文怀里，一只手温柔地摸了摸儿子的头发：“小明，你要相信表哥，他当年能够救下你，也能救下雨姗的。”
小明听了母亲的话，心里舒服不少，而小敏却有些不高兴了，她气冲冲地跑过来，居高临下地骂道：“臭哥哥，你对表哥关心也就算了，没想到你关心的是那个与你非亲非故的女孩子，她有多好？能让你这么神魂颠倒？”
洪文有些看不下去了，轻声道：“敏敏乖，别和你哥哥这么说话，他不辞辛苦和我来到这里，住在这个密不透风的屋子里，说明他很爱你和妈妈；而且，雨姗不是说有多好，而是…”
洪文叹了口气，补充道：“她和你表哥，很有可能是前尘再续。”
小敏调皮地在洪文腿上踢了踢，嘟起小嘴咕哝道：“坏爸爸，你也不替我说话…呀！”
她正不懂事地抱怨着，娇小的身体却被小明一把抱进怀里，顿时吓得她吃了一惊，小雯和洪文也被吓了一跳——万一小明不懂，触怒了身为鬼魂的小敏，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小明却比他们意料之中懂事得多。
“妹妹，是我没用，我当年如果再勇敢一点，能够保护好自己，而不是傻傻地站在原地，就不会拖累表哥和爸爸，也就不会让你和妈妈都被困在里面……”小明抽泣着，紧紧抱着妹妹柔弱的身体——她的身体在洪文的供养下成长了一点，但还是像当年一样那么瘦弱……
“你…”小敏没想到哥哥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顿时有些懊悔，心里感到无比的温暖。
“孩子长大了。”小雯欣慰地笑道，在洪文脸上温柔地吻了一下，“这些年，你辛苦了。”
“呵呵呵…这都是我在赎清自己的罪孽。”洪文叹息道，“正如小明所说，如果我当年能够更强大，现在我们又何须在这个阴暗的小屋里团聚？”说着说着，他眼里便涌出了泪水。
“不。”小雯把丈夫的嘴捂住，把头埋在他宽阔的怀抱里，温和地说道：“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公平的事，生死有命，我和小敏已经去了地下，能够在阳间再见到你们，我们娘俩已经很满足了。”
小敏听到大人们的对话，更加忍耐不住泪水，把头埋在哥哥的怀抱里哭了起来：“对不起…哥哥，我不应该把气撒在你身上的。”
小明笑着摸了摸她可爱的小脑瓜：“傻妹妹，这个世界上，哥哥最爱的人就是你了，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你随便朝我撒气，我根本不会还手的！”
小敏闻声在小明怀里破涕为笑，和他打闹起来，就像是六年前地震没有发生时，他们在炕上玩闹的时候一样……
洪文和小雯抱在一起，看着两个孩子玩得那么开心，心里都比吃了蜜还甜，尽管人鬼殊途，尽管她们每年只能陪伴他们一个礼拜，但是这段时间，将会让他们感受到那种久违的，一家人的感觉。
两个孩子玩累后，都跳上炕，搂在一起进入了梦乡；小敏把自己的雪白纤细的小腿搭在小明身上，和小烽抱着雨姗睡觉时一模一样。
洪文看到两个孩子抱得紧紧的，看了看怀里熟睡的小雯，不由得笑了起来：“那两个情窦初开的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和我们一样，也是这样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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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凶险的一夜过后，洪文的小院子恢复了夏日的生机，鸟语花香，晴空万里，虽然没有什么美不胜收的情景，但小巷子里散发出的人间烟火气，却远比城市的高楼大厦能够抚慰尘世凡人心……
“唔…好痒…什么啊？哇啊！”雨姗反常地第一个醒来了，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地惊呼起来——自己并没有好好地躺在他怀里，却是……
小烽一只手里抓着雨姗的胸脯，，另一只手搂着她，最离谱的是，他嘴里甚至含着她的一只小脚……
雨姗都快气哭了，小脸涨得通红——怎么会这样啊！
她小心翼翼地从小烽的怀抱里爬了出来，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己疯狂的男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雨姗半信半疑地闻了闻自己的脚，发现确实和自己腋下等地方都有一股淡淡的清香，而不是汗臭味，但她还是对这种事情有些排斥——实在是太奇怪了！
“嗯？别…别跑啊…”小烽朝前面抓来抓去，差点又把雨姗抓回来，吓得她惊叫道：“起床啦！死鬼！”慌乱中，一脚踢在小烽脸上，把他瞬间踢醒了，呆滞地看了看雨姗，摸了摸自己的脸。
雨姗吓了一跳，连忙把脚缩回去，心想：“这下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