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
“说不定他突然就飞过来找你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纪雨婷她们不经意说了这样的一句玩笑话。
但在那一刻“他会来看我吗”的念头确实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当时我想的是，可能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可能，他真的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吧。
没想到这百分之一的可能成了真。
这好像是电视剧里演绎过八百遍的剧情。
男主角赶了很久的路，风尘仆仆出现在女主角的家门口，只为给对方一个惊喜，但他一直表现得很镇定，哪怕是最后真的见到了女主角，也没有过分激动，只是站在那里，不说话，是一幅看起来就十分美好的画。
而女主角原本正和自己的朋友有说有笑地走着，在看到男主角之后，她发出惊喜而雀跃的声音，然后立马撇下自己身旁的朋友，向男主角飞奔过去，就像树袋熊一样抱住男人，一边拥抱，一边还要说一句万年不变的话，“你怎么来了！”
而这也是我下意识的反应。
但是在大脑发出这样的指令之后，我的心里出现了一个故作高冷的小人，果断地切断了信号的传输，“淡定一点，康乔，不要因为看多了电视剧就做出和电视剧里一样的举动，你后面的两个好姐妹正举着手机对着你呢。”
我往后看了一眼，果然，纪雨婷和江嫣然已经准备好了。
双机位拍摄，像个发布会。
不论心里那个故作高冷的小人说了多少句“无聊”，“这不过是老套的偶像剧剧情罢了”。
但我确实，很真实地心动了。
有谁能不为向自己而来的月亮心动呢？
在这个时候，那个小人又告诉我，“不要很矫情地叫她们关掉摄像头，正常走过去就是了，我知道你也想她们把这个时刻记录下来。”
……
我深呼了一口气。
淡定一点，淡定一点，康乔你可以的。
不要激动不要慌乱，走过去，就像日常的朋友那样打个招呼问候一下。
但是淡定是不可能的。
我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
又想笑，但又感动得有点想哭，在别人看来，我脸上的表情现在肯定很搞笑。
但林晨就只是对我笑。
他看起来好淡定。
他怎么能这么淡定呢？
我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林晨，你怎么来了？”
到最后我也说了这句万年不变的话。
“我想见你，就来了，我应该没有打扰到你吧？”
我想见你？
我想见你。
我心里那个故作高冷的小人就此消失，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风暴融化。
毕竟月亮说他想见我，就特意从天空落下来找我了。
“当然没有打扰到我，现在毕业论文都答辩完了，根本就没有什么事了。”
“那就好，因为没有提前和你说，在来的路上我还有点担心。”
“说起来，刚刚在吃饭的时候，她们还在说，在毕业的时候你会不会来呢……”
“她们？”林晨的视线越过我，“你的室友们？”
“对。”
“那我也算没有让你的期望落空。”
“期望？没有，我没有说你一定要来的意思，毕竟北京离这里很远，你来一趟太辛苦了……”不对不对，这话有问题，我赶忙改口，“我也没有不希望你来的意思！你能来看我，我真的很开心。”
“嗯，”他笑得眼睛弯成一条缝，“我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好像已经把打招呼该说的都说完了。
我陷入一种尴尬词穷又很激动羞涩的状态，其实，只是这样对视着不说话我觉得也没什么不行的，但是一想到身后两个举着手机的人，又觉得在镜头下还是该说些什么。
或者说，是不是正是因为纪雨婷和江嫣然在这里举着手机拍摄，所以林晨才觉得很不自在，有很多话说不出口？
我转头给纪雨婷使了个眼色，让她把手机收起来别拍了，但她明显误会了什么，突然大步流星地走上来，横在我们两个面前，“你们在干嘛？搞什么，林晨，你不是来表白的吗？我们都在这等着呢！”
“别看我啊，你应该看他才对！”纪雨婷把我整个人转了个方向，她看起来远比我这个当事人激动，“没事的你们大胆表白！你们放心，我们两个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的！”
……
我以为我可以保持镇定，毕竟在刚刚走向林晨的那段路上，我就已经胡思乱想了八十种他过来的理由，其中就有一项是：他是不是来表白的。
但是心里暗自想是一回事，被别人当面说出口又是另外一回事。
也不知道林晨脸上此时是什么表情。
但我此刻已经是即将山崩地裂之势了。
关于表白这件事，我上一次和它有过直接的接触好像还是在高中。
印象中，在高中的时候的我反而有敢在老师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的勇气，在被学业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因为压力过大似乎更有说“爱”的能力。
但是在丰富多彩的本科的四年时光里，这种能力剧烈地退化了，虽然我已经和室友们一起翻过墙，探索了海棠的每一片海域，为周围人的感情生活出谋划策，关于感情的小论文的字数已经成功突破了四位数，还兴致勃勃地筹划着要去看魔力麦克秀！但到头来，我，康某人！确确实实就只是一个“言语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罢了！
到了真正要问别人联系方式，向别人表白或者被别人表白的时候，我立马从5g退化到2g，无规律不间断地掉线。
就在我大脑掉线之时，我的耳朵听到我的嘴巴在说，“……你是来表白的吗？”
然后我的耳朵接收到一个是惊讶到呆滞的男声，“我……我真不是来表白的。”
然后画面完全断了，我的大脑彻底宕机失联。
第二天，林晨约我出去散步，他还要在南京待一天，有些话想当面和我说。
经过一晚上的线路重组和室友们的呵护，我已经恢复到了原本正常的状态，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虽然我的室友们对此发表了其他的看法，比如说什么“认为林晨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是很怂的表现”。
“这个事情，我相信我自己可以处理好的，我觉得这种感情的事情还是当事人自己谈清楚比较好，所以你们，暂时收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吧。”走之前，我再三叮嘱了自己那两个热心的室友，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再帮忙了。
虽然之前林晨每年都会来南京，但要不是计划好了直接去景点，要不就是时间紧张步履匆忙，没什么机会像现在这样只是单纯地在南京的老城里乱晃。
六月份的南京还是很热的，我们穿梭在新街口一个又一个购物商场里，蹭着冷气，周围闹哄哄的，我们俩要靠得很近才能听到对方说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躁动的心却在这吵闹中平静下来。
林晨一边走一边问我，“我在想，你是不是曾经在这些路上走过很多次。”
“是，刚上大学的时候特别喜欢来新街口，在那个地铁站里我就迷过至少三次路，每次都在这地下转圈，半个小时都走不出去，现在是熟悉了，但是……你带我走的这条路，我好像之前还没走过。”
林晨明显有自己的打算，但我也没问，只是跟在他身边，又默默把这城市街景看了一遍。
慢慢悠悠走了半个小时，我们到了最终的目的地。
“紫峰大厦？”我仰着看着视线正前方的建筑物，就如同我多年前第一次看见它那般。
“对，我这次来，定了紫峰大厦里的宾馆。”
“这……看起来很贵的样子。”毕竟紫峰大厦是南京的最高楼，而且玻璃幕墙擦得干干净净，让你靠近些就能看见自己干净的兜，我之前去口腔医院补牙路过了几回，但从来没有进去过。
“但是它很高，可以俯瞰整个南京城。”
“确实是。”
“所以，你要去我的房间坐坐吗？去……看看风景。”
“啊？”我的声音不自觉高了一度，在来之前我可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一个单身成年男性邀请我去他的房间！就算这个成年男性是林晨，它本质上也是一件在我接受范围之外的事情。
虽然，以我对林晨的了解，他的邀请，应该真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但这个邀请……我左思右想，翻来覆去，还是没办法轻易就答应。
“没事，是我考虑不周，现在也挺安静的，挺适合说话的。”林晨飞快地改了口，让纠结到快要没办法正常呼吸的我又开始喘气了。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昨天的话只说了一半，我确实不是来表白的，但时间范围只是那个晚上，我觉得那应该发生在一个比较安静的地方，因为我有挺多话想说的，我之前想象过这种场景，总之不应该是像昨天晚上那样，那样太草率了。”
“你想象过？这种场景？”哪种场景？告白的场景？
林晨很紧张，说的话都不带定语，而我听到这种欠缺定语的句子，也愈发紧张起来，肚子里有好多只蝴蝶在乱飞。
“我觉得有些话，要等到合适的时机才可以说，而现在，我终于等到了可以说出口的时机。”
“……时机？”我感觉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了，在一个我从未想象过的情况下。
“我喜欢你这件事，确实有很长的历史了，但我之前，总是不确定，我不确定这是不是真正的喜欢，我不知道那是不是一种有好感的错觉，所以我在想，我得先证明一番，证明我是真的喜欢，再来表白。”
“我觉得这样对你负责，也对我负责。”
我被他这话说得一愣一愣的，“那你是怎么论证的呢？”
“时间，用时间来证明，我想，如果时间没有让我的感情变淡，没有让我的想法改变，如果我上大学这四年来，遇见的其他的人和事都没有改变我，那这应该足够证明我对你的爱了。”
“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开始，到现在还在持续，我也确定，四年的时间并没有冲淡我对你的感情，直到现在，我依然对你保有着最初的那份热烈的情感，我真的很喜欢你，所以，现在，我很正式地问你，康乔同学，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这实在像是提前写好背下来的。
但更像是，之前就在脑海里预演了太多太多遍，早就把每一个字都烂熟于心。
“我……那个听了你的论证，觉得很有道理，逻辑很清晰，我也没什么异议。”
“所以，我同意啦，你现在就是我正式男朋友了。”
对表白的话还要评价一番也太怪了，但我还是觉得，还是要这样说一句才够严谨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