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响子（1）
“你或许不必感到悲伤，我的爱人啊，你似乎从未有想过，那些你自认为已经失去的东西，其实从未有被你拥有过，那些理所当然逝去的，就如同向往暖冬的鸟，只不过是在你的掌间短暂停留，然后继续振翅远飞，唱着春天的小调，所以不必惋惜，不必伤感，继续高歌吧，并且从未哭泣”
这家酒吧的留声机放的都是老掉牙的上世纪情歌，一般的酒吧的似乎离了肖邦和莫扎特都活不下去，可这里的老板似乎是个与众不同的怪性子，他喜欢放一些小众到没人听过的情歌，然后一个人人孤独地摇着调酒专用的杯子，这家酒吧开在繁华城市东京的角落，灯光昏黄，几张桌子，一个吧台，小巧而精密，没什么客人，没有服务员，只有他们两个。
坐在吧台座位上的男人打了一个大大的哈切，拿调羹无聊地搅拌着杯子里快化完的冰块，将透明玻璃杯里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即使特意点的是加了姜汁汽水的威士忌，酒精的辣味却还是辣的他直伸舌头。
他长得像是未成年的高中生，似乎完全没到可以喝酒的年纪，他不太会喝酒，点一杯酒能断断续续地喝上一整个夜晚，，他好像完全不会喝酒，只是像是赌气的小孩子在捏着鼻子强迫自己喝发苦的中药，那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呢，老板也不知道，他看上去似乎只是想要在这个嘈杂的世界里随便找个安静的地方呆着，他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他不间断的叹气是为了什么，依旧没人知道。
对了，他成年了，这是他拿着证件和老板反复强调过的，他只是长得年轻罢了。
“我累了，老板”
“人有八苦，婴儿的降生后哭泣，就是表达对肮脏世界中洋溢的苦难的不满，当人降临到这个世界上，这就是他苦难的开始我常去上香的寺庙的师傅是这么说的”
老板一心一意擦着杯子，少年晃着只剩冰块的杯子，发出卡拉卡拉的响声。
“是啊老板，你说，为什么少年漫画里的最终大boss老是要毁灭世界呢”
“可能是对这个世界不满”
“可是我觉得这个世界现在这样子已经很好了啊，虽然说啊现在的世界是很烂，可所有人还是拼了老命的想要活下去，世界是大家活下去的根本，要是被毁了，一切都不存在了，那即使有错误，那不是甚至连改掉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少年醉了，趴在桌子上，虽然是个年轻人，却总感觉颓废的像个中年大叔，他侧头看着透明的玻璃杯，玻璃里反射出他模糊的脸。
“他真是勇敢的人”
“谁？”
“就是那个少年漫画boss”老板依旧板着一张脸，气息冷峻黑帮里的杀过人的，他不是不会笑，只是一笑起来，他脸上那道从额头穿过右眼到廉价的大刀疤就会扭成一团，很丑陋的，没人会喜欢的，所以他从来不笑“谁都会对这个世界不满，可大家都缺少勇气，只有他愿意反抗世界”
“折笠”
门口的铃铛轻轻地摇了摇，外面的雨还在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头男人坐在了离他一个位子的地方，他穿着黑色西服，带着黑色的墨镜，虽然穿着很酷，但却像是混混似的染了头黄毛，一身西装倒是看上去像是推销冷门保险的。
“山本”
少年从桌子上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好不容休假一次，你就窝在这种地方哪也不去”
“外面下雨了？”
少年指了指山本放在门口伞桶里的湿漉漉的黑雨伞。
“是一场大雨”
“喝一杯吗？”
少年指着贴在墙上的写着酒品种的单子。
“波本威士忌就好”山本脱下湿漉漉的西服外套，松了松领带，把衣服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数码兽最近出现的很频繁”
“那东西被定名了啊以前不是叫‘网络幽灵’吗”
“现在就叫数码兽了”山本接过来老板推过的玻璃杯，喝了一大口杯里的波本威士忌，加冰的酒精味窜上大脑，山本觉得自己的脑袋清醒了不少，波本威士忌以清爽甘甜的味道受女性的追捧，可山本虽然看上去像个不良，却意外喜欢这种味道“最近全世界大城市的数码兽的数值不断地飙升，尤其是东京，我总有预感，这个城市要下一场足以淹没街道的大雨了”
“我马上要被上面调走，去担任一个小组的组长”山本靠着吧台“谁能想到作为电子宠物，专门给孩子设计的数码宝贝的玩具，会惹出这么多麻烦在网络上不仅会作为强力的病毒，不断扰乱各国网络系统，而且甚至会在现实种通过不知名的方法实体化，破坏城市，而且每当我们赶到他们通常就消失不见了真是麻烦，一直做个乖乖的电子宠物不好吗”
“我不可能白来找你一次，我们这么多年好友，你一定知道我的意思，你是我们这里最优秀的程序员”
“回来帮我，我们再当一次救世主，救一次这个世界”
山本朝他伸出了手，
拯救世界，多么甜美具有诱惑性的单词啊，哪个年轻的中二少年会不想当一把拯救世界的救世主，拿起圣剑，打败恶龙，迎娶公主，然后幻想中的少年们闷在被窝里偷乐，只要握住眼前的手，他就会穿上铠甲握住圣剑变成拯救这个世界的勇者，要是几个月前的自己，指不定脑子一混就答应了
可是现在的他，却做不到。
“抱歉我办不到”
少年伸出手，从杯子里捡出一块冰块，塞进嘴里把冰块咬的咔嚓咔嚓的。
“能给人们带来幸福的花儿啊
どこかでひっそり咲いている
你在哪儿悄悄地开放
花をさがして花をさがしています
来寻找花儿吧，现在就来寻找花儿吧”
少年的手机突然响了，他对山本比了个嘘，然后清了清嗓子。
“怎么了，响子”
“裕之哥哥！”
电话那边传来了小女孩的嗓音
“陪我玩！爸爸和妈妈不在家，他们说要出去看电影，所以我一个人在家很无聊！”
“响子！别着急啊，我马上回去”少年突然着急起来，披上自己的外套就要冲出去，虽然女孩并没有那么着急，说的话听起来也就和抱怨差不多，但少年却突然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似乎很在意女孩，在意的不得了。
“嗯，响子等你”
电话挂断了，裕之从钱包里掏出刚好的纸币加硬币，拍在桌子上，转头就要走。
“折笠！”
山本喊住裕之。
“为什么突然要辞职呢，是累了吗，还是说，那个叫小岛的混蛋到底在研究什么，在消失之前告诉了你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门缝之间突然透过一道闪光，闪着整个屋子都亮了，是闪电，他们互相继续沉默着，直到门外又传来沉重的雷鸣，雨好像下的更大了。
“我不知道”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山本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把酒杯里的酒喝完，
“我不是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裕之升起了，突然大喊着，有些歇斯底里，他扶着额头，嘴里喘着气，他听烦了，听厌了，更累了，自从小岛先生不见之后，不知道多少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他甚至因为这个问题被一群特工绑在椅子上用探照灯照了一个晚上，他们都说小岛先生消失时监控显示他是唯一一个进到那个房间的人，可他真的不知道，不如说是他忘记，那天夜晚的一切，像是被某人夺走了记忆。
他长长呼了一口气，几秒后，喘气声消失了，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局长他放了张‘我去数码世界了’的纸条就消失了，什么都没留给我要是山本你真把我当朋友，就放过我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裕之摆着手，推开店门从店门口跑出来。
“折笠先生，你知道争斗产生的本因是什么吗”
记得那天是在研究室里，那个男人穿着那个白大褂，大口喝着浓缩的黑咖啡，顶着厚到不行的的黑眼圈，表情冷淡的像面瘫，他手里捏着一个像玩具似的带着个小屏幕的机器，从面前电脑屏幕上挪开眼，向在一旁的自己说。
小岛的突然搭话让裕之感到惊讶。
“人类会因为资源，自身利益，发生争斗，又或者因为思想或者信仰，争斗的理由有很多”
小岛其实平时完全不爱说话，沉默地让人以为他是哑巴
“利益，矛盾，有很多原因”
“是吗”
“裕之，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发明这个”
小岛把玩着手里的宏光机
“您在说宏光机吗？这不是为了研究最近的网络幽灵事件而开发的道具吗？”
“不，‘交流’”“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那时的小岛眼里泛着奇妙的光，嘴里还在不停的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可他说的其他那些话他差不多都忘了，却只有那个的眼神记到现在。
“他们都这么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啊！”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什么都不知道！放过我吧！”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都市的霓虹灯还在闪，男人在满是雨幕的小巷里狂奔，掠过无数打伞的经过行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奔跑，可能他只是在害怕，在胆怯，兴许是在害怕黑暗，害怕那些行人差异的像是看待异类的目光，害怕黑暗里那些瞪着自己的无数的眼睛里会有一个突然变成怪物窜出来吃掉它，裕之浑身都被淋湿，雨水带给他的刺骨的凉意，心脏还在扑扑跳，他感觉周围还有人在追着自己，追个不停，无论他逃到哪去，那人似乎一直跟在自己身后，追个不停。
终于他没力气了，他跑到了一个拉面店铺后面的小巷子里，这里没有灯，只有路口对面的店铺照来淡淡光芒，他脱力的倒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雨水汗水泪水混杂在一起，周围满是杂物，口袋里的东西滑落了出来。
“宏光机”
他抓起地上那个东西，又狠狠地朝地板砸过去。
“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黑夜之中，一只亚古兽探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