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敖靳
某处无人的高楼之巅，林逾百无聊赖地挪动着虚空中的棋子，在ai生成的全息棋盘之上，观察着玩家的动向。
随着棋子的挪动，面前的光屏上，也呈现出清晰的画面——以每位玩家的面罩作为视点，拍摄出的四十九处画面。
他听着人狼族小队的对话声，低声笑了笑，冷静地将“梦境主人”的下一个目的地，定在了小队的所在位置。
这一队的队长敖靳，确实很有能力、也具备破解谜题的可能性，甚至在这种四面楚歌的情况下，还说服了队友坦白各自的任务要求。
然而，游戏太过顺利，是不利于玩家上瘾的——
他必须要做出调整，让发展符合剧本才行。
ai一边控制着数不胜数的分·身，模拟npc人格进行剧本，一边古怪地瞥了林逾一眼。
虚影飘到了棋盘上方，俯身看着绿云小队和海妖皇小队的进度，清冷的机械音开口道：
【本机有疑问：】
【亚蛇族人和海妖皇的队伍，也进展十分顺利，甚至找到的线索，比人狼小队要多得多。】
【可为什么，你仿佛对人狼族的队伍——或者说，对玩家·敖靳格外挑剔呢？】
林逾微微一愣，没有想到ai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所安排的剧本，给每个玩家都提供了机会，任何一个人，都是有通关的可能性的。
然而，只会纯数□□算的ai，却认为他有所偏颇了。
林逾偏过头，用疑惑的语调道：“敖靳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他是人狼族的精英，拥有解开谜题的能力和优秀的判断力。”
“他甚至是为了救治他人，而自愿进入游戏的。”
“我怎么会刻意针对他呢？”
ai的机械音卡壳了一下，从人类那张仿佛带着浅笑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恼怒的痕迹。
可大量数据上的判断，却显示这个“人”并没有说实话。
他带着怒火，可它却看不懂这是为什么。
翻了翻敖靳的档案，ai还是放弃了思考此事。
一个小小的人狼族男性，并不会对整个游戏产生任何影响。
说到底，这一关新手副本，不过是伪造的神明，擅自对其信徒的戏耍罢了。
∞∞∞
钢铁都市的街道之上，尖叫声渐渐停歇，黑暗的窄巷之中，四名人狼族玩家，面面相觑着，终于开口坦白起来——
“第二次的任务提示，我只收到了一句话：’快跑、快跑，不要被厨子抓住，空空已经吃不下了！’”
“我收到的含义不同，但是好像有些关联：’有人想去找屠夫，快阻止他！’”
另两人的任务，和他们几乎一样。
敖靳立刻明白了，这第二个任务，就是为了让他们互相猜疑。
如果他不坦白自己的身份，那十分钟一次的随机烟火惩罚，就有可能落在每个人头上；如果他坦白身份，那么所有人都会站到他的对立面，不再向他提供真实任务内容。
转瞬之间，他就做出了决定——既然在这个副本世界中，玩家之间不可互相厮杀，那他就赌众人一起解开谜题、无人牺牲的那条路。
敖靳上前一步，沉声开口道：“刚才我所说，大家一起完成任务一事，看来是不可能了。在儿童音说出’烟火惩罚’的那一刻，拖延时间这个办法，就注定会失败。”
“我现在坦白，其实我的身份，就是’厨娘’——也就是你们任务之中，所指出的那个内鬼。”
那四人一下子倒吸一口凉气，面色难堪地退后了一步。
敖靳淡淡一笑，继续道：“但是，我并不准备顺着那些怪物的意，去靠完成任务通关。这个副本是有主线故事的，我收到的第二个任务，是在半小时之内，为’空空’做一顿大餐。”
“根据我们五人的任务要求，我推测那些大街上的玩偶怪，在这个世界中扮演着准备食材的屠夫角色，它们猎杀玩家，是因为玩家被它当成了食材。”
“我向你们坦白这一切，是为了表示，我并无意帮助’屠夫’，去猎杀玩家准备大餐。在我的任务要求中，还提到了’宅邸’一词，这或许是主线剧情所在之处。”
“如果你们信任我，那我们就避开屠夫，在第一个十分钟到达之前，寻找宅邸、去解开这一切的谜团。”
“在副本世界之中，只有随时保持冷静的思考和判断，才能最终解开谜团。因为怪物的挑衅而蒙头乱撞，是不可能寻找到真相的。”
他神情冷峻，说出这话的时候，丝毫看不出抽中内鬼身份的动摇。
这样的态度，竟让另外四名人狼族玩家，本能地对他产生了敬畏的情感，就连怀疑的情绪，都消散不见了。
狼群就是这样的一种习性，对强者的绝对服从，有时甚至会超过理性的判断。
而就在这四个人，准备答应他一同去寻找“宅邸”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地动山摇的剧烈脚步声。
整个钢铁都市，都仿佛被这声音震醒了——
而这脚步声，还在以高速接近这里。
下一秒，小巷里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头顶，一下子被巨大的阴影笼罩，那体型的绝望性差距，让人连动弹的力气都被抽干。
敖靳猛地转头，发现一双黑亮的、有自己两个脑袋那么大的玻璃眼珠，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汪！汪！”高空处，传来了两声有点惊讶的动物吠声。
敖靳不可思议地看到，声音的源头是一个身材娇小的玩家，紧身防护服的背后，有一双黑色骨骼覆盖的羽翼，是自己曾在副本里见过的有翼种族之一。
不知为何，对方一开口，却是这种毫无营养的“汪汪”声。
而且，那玩家还脖颈上挂着皮环，被巨大的人偶提在半空，用困惑的眼神看着自己。
【做饭！做饭！做饭！做饭！做饭！】
【空空饿了！空空饿了！空空饿了！空空饿了！】
巨大的瓷制人偶胖滚滚的，蹲在地上盯着人狼族·敖靳，张大着粉色的瓷唇，从不知哪里，发出了纯正的儿童嗓音。
人偶没有角、没有羽翼、没有尾巴，双足站立，白白胖胖的样子，仿佛是再脆弱不过的幼崽形象。可此时此刻叫嚷着【做饭】的瓷人，只有可怖二字能够形容。
周遭所有的玩家都逃走了，只有那五人，被牢牢地堵在小巷之中，无处可逃。
忽然，熟悉的【啊哈啊哈啊哈】声响起，空荡荡的大街上，赤足跑过来了一个浑身雪□□嫩的小孩。
小孩穿着绵软的蓝色连体衣，没有戴任何紧身防护用具，满脸开心地朝他们撒腿跑来。
那样子，与瓷制人偶一摸一样。
赤足的小孩绕着巨大的人偶，快活地跑了好几圈，然后猛地朝敖靳跑来，盯住比自己高大了数倍的人狼族男子，开心道：
【爸爸说，你会做饭～】
【空空饿了，我把好多好多肉塞进了它的肚子里，可它还是醒不过来，它要吃你做的饭饭……】
【饭！】
【饭！】
【饭！】
【饭！】
他每喊一声，巨大的人偶就蹦起来踩一下地面，周遭的房屋摇摇欲坠着，一双瞪大的眼睛和两颗玻璃眼珠子，牢牢地盯着敖靳不放。
敖靳后退一步，摸到了防护服上的空间按钮。这时，一声凄惨的尖叫声在他背后响起，原来是小巷中，不知不觉涌入了一大群的毛茸茸屠夫，其中一个，正掰扯着人狼族玩家的四肢，向外拉展。
“敖……敖、靳，救命！”某个被抓住的玩家，用空间按钮内拿出的机关枪，疯狂扫射着玩偶，然而，却只能在毛茸茸身上破开无数小孔，玩偶的动作，却一点没有停歇。
不论是火烧、还是枪炮，都毫无作用的怪物，根本没有物理战胜的可能性。
一架战斗机被玩偶手掌猛地扫落，那名驾驶的人狼族玩家，在飞机的爆炸中失去了踪影。
烈火、五彩斑斓的玩偶肢体、钢铁森林、【饭饭】的叫喊……混成一片，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噩梦。
敖靳觉得这场景可笑极了，自己小心翼翼地避开陷阱、搜集线索，暗中寻找破解谜题的办法，然而，却在刚刚下定决心寻找主线剧情之时，被整个副本之中最中心的人物，直接闯过来强逼他“做饭饭”。
根据他的推测，被称作“空空”的对象，很有可能，就是由人偶手上提着的那个有翼种族扮演，可对方如今还用皱着眉头的困惑表情，看着四周的一切，只会发出“汪、汪”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大佬，它、它要……”被玩偶拉扯着四肢的人狼族，发出凄厉的声音惨叫道，尾巴都僵直了。
敖靳猛地一个箭步冲出去，不再犹豫，撇开了一大一小的幼崽，将求救的人狼族玩家救到身后，迅速按下空间按钮，将自己所选择的那“一件物品”，彻底释放了出来。
一条全长约34,000千米，最窄处直径23千米的星际连接轨道，被以几乎接近光速的速度喷射而出，一瞬间如面条橡皮泥般挤出了空间，将原本狭窄的小巷、都市、街道冲破，飞跃而射入虚空，在触碰到无限之壁的时候，从钢铁都市的另一端挤压回旋上来，如蚯蚓钻入土层般，无数次穿刺过都市的无穷空间，最终胀满了整片暗无天日的虚空。
敖靳和那名被救下的人狼族玩家，站在星际轨道最尖端的瞭望舱内，从130千米的高空之上，俯览着被扭曲的星际轨道无数次穿刺而过的钢铁都市，竟看不到都市的边界所在。
这个噩梦的空间，原来是无限循环的。
都市之内，高楼被挤压、融化，从破碎的部分中，又生出新的组织，目睹这一切的所有玩家，在防护服的保护下免受了热浪的波及，可漫天飘散的毛茸茸玩偶肢体，又给这一幅诡异的景象增添了几分浪漫。
端坐在高楼之巅看着监视器的林逾，早已被这阵热浪吹飞，他的全息投影被一只体型庞大的巨象玩偶接住，长毛玩偶的脊背上，辟开一片小小的空间，他与ai的探知球一起，随着玩偶的浮空而渐渐上升。
“哈哈哈哈……哈哈，”林逾的全息投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面前巨大的光屏，副本世界早已被这样超体积的星际轨道，撑得不像样子了。
他象征性地拭去泪花，抬头望向上方的天际，斑斓多彩的玩偶如繁星般，充斥着这片天空，挤压着星轨原有的位置，慢慢如泡沫般膨胀、变大。
“你看，我说了吧，贰肆零捌壹玖陆陆？他是个十分优秀的玩家，明白怎样钻守则的漏洞，携带常人难以想象的’一件物品’，进入副本。”林逾浅笑道。
“不过，我所给他安排的剧本，可是「试图手拿高岭之花大佬剧本的男人」啊。”
“没有自知之明、不知宇宙之宽广、不知自身之渺小的生物，可是远远没有达到通关的要求。”
林逾掩下眼底的一丝自弃，平静地笑道：“认为自己可以左右他人性命，可以在伤害他人过后，毫无所觉地许下’救治’他人愿望的人——”
“可还暂时，没有当我的提线木偶的资格。”
星际轨道，每一间舱室的窗外，都漂浮着越来越多的毛茸茸玩偶。
敖靳绷紧了脸上的神情，看着诡异的绒毛怪物将每一处出口堵塞，长达34,000千米、可以在数小时之内连通两颗人造星球的轨道，正慢慢变成了无路可逃的囚笼。
很快，他就只能在最尖端的瞭望舱内，才看得清外面的场景。
钢铁都市被毛茸茸怪物围起，仿佛蚕茧般严丝合缝地堵住缺口，从高空俯览，只能看见一片斑斓的色彩，无尽的黑夜之上，是裂开烧焦的大嘴、朝着自己露出讽刺笑容的玩偶碎块。
另一名人狼族玩家焦躁道：“这样子，我们就被困死在这里，没法接近副本了！”
每隔十分钟的随机烟火惩罚，还继续生效着，可现在这样，他们靠什么破解谜团？
敖靳猛地捶向一侧的舱壁，暴怒道：“在这个恶作剧的背后，必定有操纵者的存在。我势必要把这个家伙抓出来。”
将这不合理的游戏，彻底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