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探望齐逸清(二)
夏至知道,在四楼最里面的房间,住着一个很沉默的公子。
师父每天都上去看他,陪他说话,但是,那个公子却也一直都没有出过房门。
于是,便乖巧的点点头,笑嘻嘻的应了声,“师爷、师父,我去玩啦!”
而说完之后,便如获至宝一般将项链挂在自己脖子里,又摆摆手,就蹦蹦跳跳的跑走了。
看得出来,她很开心。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慕云玖看着她跑开的背影,杏枝一边陪着她上楼,一边又说道,“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当时她被一群孩子欺负,光会护着头,连还手都不敢,我见着心疼,就带回来了。”
“的确命苦。”
“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别看她现在活泼好动的样子,明明是那么小的年纪,却什么都抢着干,每天都早起把班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
“是个知道报恩的好孩子。”
慕云玖总结性的点点头,她看得出来,杏枝非常喜欢这个孩子。
而杏枝似乎是因为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肯定,也显得更是高兴,又说道,“我情愿她什么也不懂,就跟别家孩子一样,天真烂漫的玩。”
她在夏至这么大年龄的时候,就已经起早贪黑的练功,勤勤恳恳的学习了。
虽然,拥有如今这一切,也得益于自己扎实稳厚的基本功,可这些,却也都是她牺牲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才得到的。
宁愿她不接自己的班,也就只想让她能生活的轻松一些,仅此而已。
“以后的路,还得她自己去选,不是吗?”
慕云玖知道她的心思,又笑了笑说道,“当初这条路,也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不然,就算我给了你机会,你不接,结果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子,不是吗?”
“嗯。”
杏枝点点头,又看了看身边,“哟,已经到了。”
说着,就指了指左手边最里面的房间,“齐公子就在里面,我就不进去了吧。”
他好久都没有见过师父了,如果他们单独谈谈的话,应该也能说一点真心话出来的吧?
“那好。”
慕云玖点了点头之后,杏枝便将食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份凉糕,笑了笑说道,“这一份可是我的。”
那笑起来的样子,一瞬间像极了刚刚得到了慕云玖礼物的夏至。
原来如此。
其实,杏枝是非常羡慕,处在这个年龄段的夏至吧?
而倩兮听了后,便笑着对她说道,“杏枝姑娘要是吃着喜欢的话,那以后,我就再做了送来给你。”
“那我就提前谢谢倩兮姐姐了。”
杏枝笑了笑,不再多言,就又将食盒还给倩兮,端着手里拿一份凉糕自己下楼去了。
而带着剩下的凉糕,慕云玖和倩兮走到门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问道,“逸清,你在休息吗?”
她本以为,齐逸清情绪恹恹,一定会非常厌世,甚至也很难敲开他的门。
然而,很快地,她就听到了齐逸清的声音,“夫人?”
“是我啦,开门开门。”
慕云玖无奈的瘪瘪嘴,心想着,这么大一人了,竟然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搞自闭,也实在是太不听话了。
可没想到的是,齐逸清没有开门,他平和的声音依旧在里面传来,“夫人,是杏枝跟你说什么了吧?其实我没事的,就是想自己一个人呆着而已。”
“我亲自来看你,你竟然都不让我进门。”
慕云玖有点生气的语气,似乎是让屋子里的齐逸清有了些动摇,就又说道,“夫人,我真的——”
“倩兮,踹门。”
“是,小姐。”
慕云玖一声令下之后,倩兮笑着应了一声,便一脚就将门踹开了。
这点儿事情,对于倩兮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哐当’!
紧闭的门应声而开,慕云玖不由分说就走了进去,便看到一脸苍白,神情憔悴的齐逸清,正一脸惊骇的看着她。
仿佛是不好意思让慕云玖看到自己这个样子,齐逸清连忙转过脸去看向窗外,始终都不肯回头。
而慕云玖则全然不在意,只是走到他面前,强行将他的脸扳正,细细的打量了一番,又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你怎么就搞成了这个样子。”
那模样,分明就是忧思过虑,精力衰竭导致的。
看来,柳儿死后的真相,被他知道了之后,造成的打击堪称恐怖,让他直到现在,也依旧都缓不过精神来。
“没事。”
齐逸清笑了笑,却依旧低着头。
“齐公子,这是我做的凉糕,你尝尝?”
倩兮将凉糕拿出来,摆在桌上,慕云玖也附和道,“倩兮的手艺,那可不常吃的到,你今天有口福了。”
齐逸清不好推辞,便拿了一块,随便咬了一小口。
味道果然不错,但是,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心思享受。
这世间的一切美好,如若不能与心爱之人共享,就全部都等同于索然无味。
于他来说,柳儿是心尖上那一片白月光啊。
虽然落身在了泥泞之地,可她是干净的,无暇的,她和其他女子都不一样。
可是呢,自己却最终与她再无任何机会了。
而看了他这副样子,慕云玖轻轻叹了口气,小声说道,“对不起。”
当初她就知道,自己会超级后悔,而现在,这个感觉也应验了。
她和柳儿都以为,这样子是为了齐逸清好,但没想到,却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不是你的错。”
齐逸清摇了摇头,低声道,“是我自己太糊涂,脑子不清楚,没有求证事实,就胡乱的相信了谎言。”
他自责啊,他心里愧的难受。
“这并不是你折磨自己的理由!”
慕云玖忽然有些激动,便猛然拍的桌子‘邦邦’响,又问道,“你对得起柳儿对你的一片担心吗!她就是因为害怕你这个样子,才在临死前让我不要告诉你!她希望你能幸福的生活!”
“可没了她我拿什么幸福!”
齐逸清的眼睛通红起来,晶莹的眼泪从眼眶中滑落,呼吸都颤抖了起来,“要是我当初直接带她回来,她一定不会出事的!是我的错!”
而因为情绪激动,那块凉糕也被他愤愤的甩到了地上。
“事已至此,逸清。”
慕云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俯身去将那凉糕捡起来,吹了吹灰,放在桌角上,又看向他,说道,“这和掉在地上的东西,不能再吃是一个道理,你还是学会了往后看吧。”
“可是我看不到以后了。”
齐逸清的神色有些痛苦,双手抓进了自己的头发里,语气中又是懊恼,又是绝望。
那种从心底里生出的无力感和压抑,让慕云玖心里一疼。
忽然地,她想到了顾卿夜。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好不容易,自己才用力抑制住了自己的大脑,也强按住了那份担心,可这才没过多久呢,情绪就又开始泛滥了。
他说进宫就进宫,又说走就走。
就像他之前一模一样,来去都悄无声息,仿佛不曾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
“小姐?”
倩兮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耳畔,慕云玖才发觉,自己竟然走神了。
“我没事。”
深吸了一口气,慕云玖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冲她笑了笑,就又看向齐逸清,“你觉得,柳儿看到的以后是什么?”
猝不及防的,被她这么一问,齐逸清不禁就愣住了。
柳儿的——以后吗?
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只知道,柳儿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她的以后,有你。”
慕云玖语重心长的拍着他的肩膀,又说道,“只是前方砥砺太多,她不堪重负,但她所有的希望,却都在你身上。”
齐逸清嘴巴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
她的希望……吗?
其实,他一直没有想明白一件事情,那就是为什么,柳儿她明明自己心中那么的绝望,却依旧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他辜负了她啊。
但这个问题的答案,何其简单。
只是齐逸清自己过于想要探究根底,导致钻了牛脚尖而已。
“她很爱你。”
慕云玖看向外面蓝天上静止不动的云朵,似是自言自语道,“她对你的爱,深厚到宁愿自己抱憾而死,也不想让你知道真相,即使她很清楚,你会和那个她最恨的女人共度一生。”
徐温婉。
齐逸清心中默默地念出了一个名字。
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无情的蹂躏了柳儿最后的一丝善意。
可所有的事情,都能怪她吗?
自然是不能的,他自己也有责任。
这时,他便又听着慕云玖说道,“因为柳儿心中更清楚一件事情,徐温婉也爱你,而且那时候,她也有了身孕,柳儿自己就是个出身凄惨的孩子,不想让你的孩子缺少父母中的任何一位。”
可谁又能想到,这一番善意,换来的却是齐逸清更大的痛苦。
“逸清,我知道你心里很委屈,也很愤怒。”
“我——”
“你很不乐意,我们凭什么替你做了选择,又凭什么替你决定了这一切,所以这也是我道歉的最终理由。”
慕云玖转回脸来,看着他,平静的说道,“虽然,这是柳儿拜托我的,但在那种情况下,尽管明知会如此,可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的话,我依然会这么做。”
说罢,又低头冲他鞠了一躬,歉意的说道,“因为,这样才能让柳儿走的无牵无挂,一去心安。”